冬城一入深秋,漫山遍野的中綠楓葉從黃色一路變至紅色,像一隻只帶著鋸齒的手掌圍護著整座城。獵獵秋風呼嘯而過,捲起地面一層枯葉。
渡口已經響起船伕的吆喝聲,不斷有客人扛著包袱上船,但窩在遠處的一艘船上,卻有三個客人上岸。
三人分別是一個老太,一個老頭兒,還有一個中年男子。
這老太形容枯槁、面容憔悴、但行動幹脆利落,步履如風,一襲厚重的襦裙裹住她肥碩的身軀,走起路來大氣不喘。而這老頭幹瘦如柴,滿臉皺紋,步履蹣跚,但精神奕奕,寬松的黑袍麻袋似的套在他身上,風一吹,露出他枯黃的面板。
最有意思的卻是那名中年男子,五短身材,方塊兒臉,絡腮胡,酒槽鼻子,劍眉星眸,乍一看一介粗人,細看之下,那對兒眼睛神采奕奕,像帶著初生嬰兒般的好奇打量周圍事物,讓人不禁遺憾這對兒眼睛長在這副面容上真是暴震天物。
三人其貌不揚,並未引起過多人注意,等臨至城門時,方臉男子湊近老者壓低聲音問道:“師父,這樣真沒問題嗎?”這聲音清脆悅耳,與這副身軀實在違和,而那老者打量了一眼男子,怒其不爭道:“等會兒入城,你切記不可出聲,還有,走路要大方些!你這副樣子讓那些官兵瞧去難免不會起疑心!”
“是,徒兒知道了。”方臉男子撇撇嘴,隔著老者又看了眼老太,忍俊不禁笑道:“沒想到蔣公子扮起女人絲毫不落下風!”
然而,那老太看也不看他,只是掐著嗓子道:“我兒,你若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當心娶不到媳婦兒。”
三人已經排在入城隊伍中,守城的官兵一共六位,各自手執長矛,其中一名拿的是紅纓槍,一身盔甲,儼然統領的模樣 。他手裡抓著一張不知畫了什麼的紙,每過一個百姓,他的目光便要在人與紙之間輪換十幾個來回。
“下一個!”盔甲官兵一聲令下,那老太已經站在城門下,神情自然得等候審訊。
“哪兒來的!去哪裡,什麼身份,可有文書?”
“回官兵大人,老嫗家住春城,此番前來探親,前往城東楊家”老太神色恭敬,誠惶誠恐地回答著官兵的問題,不失時機使了一個眼色給她身後的中方臉男子:“大人,這是犬子,啞巴,不會說話 您有什麼盡管問老身便是。”
那官兵皺著眉頭,仔細將方臉男子與手中紙上肖像對比,不屑道:“生的這般醜陋,放行放行,真是汙了大爺的雙眼。”
兩排官兵收起交叉的長矛,三人歉然地小心翼翼進入城內。
冬城早市熱鬧非凡,路邊攤子各式各樣早膳抓人眼球。
關小池偏頭看了眼遠去的城門,鬆口氣道:“還好還好,師父,我們今早還未用膳,徒兒快餓死了 。”
“這裡不適合停留。再走遠些。”老太淡淡掃了一眼方臉男子:“關姑娘,今早可有瞧見在下的點心。本想醒後用掉,哪知一覺醒來,點心盤子空空如也。”
“額……”方臉男子尷尬一笑:“我誤食,誤食了!不過公子,早膳吃點心可不好,咱們等會兒吃肉如何?”
老者夾在中間,兩眼賊溜溜得在路邊攤子之間打轉,早已饑腸轆轆,忍不住附和:“蔣公子,要我說,這已經入了城,那官兵也沒瞧出端倪,不如我們就在這兒填肚子吧,老夫也餓得不輕。”
“唉……不是在下為難二位,實在是冬城危機四伏,等到了下一個渡口。,您二位再大快朵頤也不遲。”老太掀掀眼皮子:“前輩,您瞧見那家餛飩攤子老闆旁邊的小二了嗎?”
聞言,方臉男子與老者都將目光投向老太口中的小二,只見那小二一邊忙活一邊留神注意著過往路人,只他即便分心,手中的活毫無差錯。而從他收碗盛湯,端盤子的動作中,也不難看出此人身手敏捷,興許是個練家子。
倆人懨懨收回目光,面面相覷。
“唉……老夫看來是要餓死在路上了。”老者悶哼一聲,頗為不滿:“還沒對敵,老夫就先餓死了!”
那老太欲言又止,最後無奈搖首,等三人腳下不停穿過一個個大街小巷,路過一家家攤子後,她似乎是於心不忍,趁兩人灰頭土臉只顧著趕路的間隙,買了兩兜包子。
“誒!”方臉男子傻笑著將包子塞進嘴裡,一邊不忘誇贊兩句:“咱們蔣公子到底是有心人,唉,像蔣公子這般溫柔體貼的才子,哪裡還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