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漢子急待向前,被武松大喝一聲,驚得呆了。
安千諾也爬起身來,拎刀架上兩漢子。
那婦人被按壓在地上,只叫道:“好漢饒我!”
那裡敢掙紮。
只見門前一人挑一擔柴歇在門首。
望見武松按倒那婦人在地上,又見安千諾制住了兩漢子,那人大踏步跑將進來,叫道:“好漢息怒!且饒恕了,小人自有話說。”
武松跳將起來,把左腳踏住婦人,提著雙拳,那人看著武松,叉手不離方寸,說道:“願聞好漢大名?”
武松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頭武松的便是!”
那人道:“莫不是景陽岡打虎的武都頭?”
武松回道:“然也!”
那人納頭便拜道:“聞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識。”
武松道:“你莫非是這婦人的丈夫?”
那人道:“是小人的渾家。不知怎地觸犯了都頭?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
安千諾鬆了那兩漢子,收了伸縮刀。
武松慌忙放起婦人來,便問:“我看你夫妻兩個也不是等閑的人,願求姓名。”
那人便叫婦人穿了衣裳,快近前來拜了武松。
武松道:“卻才沖撞,嫂嫂休怪。”
那婦人便道:“有眼不識好人,一時不是,望伯伯恕罪。且請伯伯裡面坐地。”
武松又問道:“你夫妻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知我姓名?”
那人道:“小人姓張,名青,原是此間光明寺種菜園子。為因一時爭些小事,性起,把這光明寺僧行殺了,放把火燒做白地,後來也沒對頭,官司也不來問。小人只在此大樹坡下剪徑。忽一日,有個老兒挑擔子過來,小人欺負他老,搶出去和他廝並,鬥了二十餘合,被那老兒一匾擔打翻。原來那老兒年紀小時專一剪徑,因見小人手腳活便,帶小人歸去到城裡,教了許多本事,又把這個女兒招贅小人做了女婿。城裡怎地住得,只得依舊來此間蓋些草屋,賣酒為生;實是隻等客商過住,有那些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藥與他吃了便死,將大塊好肉切做黃牛肉賣,零碎小肉做餡子包饅頭。小人每日也挑些去村裡賣。如此度日。小人因好結識江湖上好漢,人都叫小人做菜園子張青。俺這渾家姓孫,全學得他父親本事,人都喚他做母夜叉孫二孃。小人卻才回來,聽得渾家叫喚,誰想得遇都頭!小人多曾分付渾家道:三等人不可壞他:第一是雲遊僧道,他不曾受用過分了,又是出家的人。……則恁地,也爭些兒壞了一個驚天動地的人:原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姓魯,名達;為因三拳打死了一個鎮關西,逃走上五臺山落發為僧;因他脊樑上有花繡,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魯智深;使一條渾鐵禪杖,重六十來斤;也從這裡經過。渾家見他生得肥胖,酒裡下了些蒙汗藥,扛入在作坊裡。正要動手開剝,小人恰好歸來,見他那條禪杖非俗,卻慌忙把解藥救起來,結拜為兄。打聽他近日佔了二龍山寶珠寺,和一個甚麼青面獸楊志霸在那方落草。小人幾番收得他相招的書信,只是不能夠去。”
武松道:“這兩個,我也在江湖上多聞他名。”
安千諾道:“楊志與魯智深?巧了。”
張青道:“只可惜了一個頭陀,長七八尺,一條大漢,也把來麻壞了!小人歸得遲了些個,已把他卸下四足。如今只留得一個箍頭的鐵界尺,一領皂直裰,一張度牒在此。別的不打緊,有兩件物最難得:一件是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珠,一件是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想這頭陀也自殺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裡嘯響。小人只恨道不曾救得這個人,心裡常常憶念他。‘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們是沖州撞府,逢場作戲,陪了多少小心得來的錢物;若還結果了他,那廝們你我相傳,去戲臺上說得我等江湖上好漢不英雄。’又分付渾家:‘第三是各處犯罪流配的人,中間多有好漢在裡頭,切不可壞他。’不想渾家不依小人的言語,今日又沖撞了都頭。幸喜小人歸得早些。卻是如何起了這片心?”
母夜叉孫二孃道:“本是不肯下手;一者見伯伯包裹沈重,二乃怪伯伯說起風話,因此一時起意。”
武松道:“我是斬頭瀝血的人,何肯戲弄良人。我見嫂嫂瞧得我包裹緊,先疑忌了,因此,特地說些風話,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潑了,假做中毒。你果然來提我。一時拿住,甚是沖撞了,嫂嫂休怪。”
張青大笑起來,“對了,這位是?”
安千諾拱手:“在下林沖。”
他便請武松二人直到後面客席裡坐定。
武松道:“兄長,你且放出那兩個公人則個。”
張青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裡;看時,見壁上繃著幾張人皮,樑上吊著五七條人腿。
見那兩個公人,一顛一倒,挺著在剝人凳上。
武松道:“大哥,你且救起他兩個來。”
張青道:“請問都頭,今得何罪?配到何處去?”
武松把殺西門慶並嫂的緣由一一說了一遍。
張青夫妻兩個歡喜不盡,便對武松說道:“小人有句話,未知都頭如何?”
武松道:“大哥,但說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