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卻好一個人從簾子邊走過。
西門慶!
這婦人正手裡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將倒去,不端不正,卻好打在那人頭巾上。
那人立住了腳,意思要發作;回過臉來看時,卻是一個妖嬈的婦人,先自酥了半邊,那怒氣去了,變著笑吟吟的臉兒。
這婦人見不相怪,便叉手深深地道個萬福,說道:“奴家一時失手。官人疼了?”
那人一頭把把手整頓頭巾,一面把腰曲著地還禮,道:“不妨事。娘子閃了手?”
安千諾站在門口,大喝:“來了喝幾杯。”
那個人笑,“不必。”
卻被這間壁的王婆正在茶局子裡水簾底下看見了,笑道:“兀!誰教大官人打這屋簷邊過?打得正好!”
那人笑道:“這是小人不是。沖撞娘子,休怪。”
那婦人也笑道:“官人恕奴些個。”
那人又笑著,大大地唱個肥喏,道:“小人不敢。”
那一雙眼都只在這婦人身上,也回了七八遍頭,自搖搖擺擺,踏著八字腳去了。
這婦人自收了簾子叉竿入去,掩上大門,等武大歸來。
不多時,只見那西門慶一轉,踅入王婆茶坊裡來,去裡邊水簾下坐了。
王婆笑道:“大官人,卻才唱得好個大肥喏!”
西門慶也笑道:“乾娘,你且來,我問你:間壁這個雌兒是誰的老小?”
王婆道:“他是閻羅大王的妹子!五道將軍的女兒!問他怎的?”
西門慶道:“我和你說正話,休要取笑。”
王婆道:“大官人怎麼不認得,他老公便是每日在縣前賣熟食的。……”
西門慶道:“莫非是賣棗糕徐三的老婆?”
王婆搖手道:“不是;若是他的,正是一對兒。大官人再猜。”
西門慶道:“可是銀擔子李二哥的老婆?”
王婆搖頭道:“不是!若是他的時,也倒是一雙。”
西門慶道:“倒敢是花胳膊陸小乙的妻子?”
王婆大笑道:“不是!若是他的時,也又是好一對兒!大官人再猜一猜。”
西門慶道:“乾娘,我其實猜不著。”
王婆哈哈笑道:“好教大官人得知了笑一聲。他的蓋老便是街上賣炊餅的武大郎。”
西門慶跌腳笑道:“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樹皮的武大郎?”
王婆道:“正是他。”
西門慶聽了,叫起苦來,說道:“好塊羊肉,怎地落在狗口裡!”
王婆道:“便是這般苦事!月下老偏生要是這般配合!”
西門慶道:“王乾娘,我少你多少茶錢?”
王婆道:“不多,由他,歇些時卻算。”
西門慶又道:“你兒子跟誰出去?”
王婆道:“說不得。跟一個客人淮上去,至今不歸,又不知死活。”
西門慶道:“卻不叫他跟我?”
王婆笑道:“若得大官人抬舉他,十分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