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閻婆因來謝宋江,見他下處,沒有一個婦人家面,回來問間壁王婆道:“宋押司下處,不見一個婦人面,他曾有娘子也無?”
王婆道:“只聞宋押司家裡在宋家村住,卻不曾見說他有娘子。在這縣裡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見他散施棺材藥餌,極肯濟人貧苦,敢怕是未有娘子。”
“有幾個上行首,要問我過房幾次,我不肯。只因我兩口兒無人養老,因此不過房與他。不想今來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謝宋押司,見他下處沒娘子,因此央你與我對宋押司說,他若要討人時,我情願把婆惜與他。我前日得你作成,虧了宋押司救濟,無可報答他,與他做個親眷來往。”
王婆聽了這話,次日來見宋江,備細說了這件事。
宋江初時不肯,怎當這婆子撮合山的嘴攛掇,宋江依允了。
就在縣西巷內,討了一所樓房,置辦些家火什物,安頓了閻婆惜娘兒兩個,在那裡居住。
沒半月之間,打扮得閻婆惜滿頭珠翠,遍體綾羅。
宋江又過幾日,連那婆子,也有若幹頭面衣服,端的養的婆惜豐衣足食。
初時宋江夜夜與婆惜一處歇臥,向後漸漸來得慢了。
宋江是個好漢,只愛學使槍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緊。
這閻婆惜水也似後生,況兼十八九歲,正在妙齡之際,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江不合帶後司貼書張文遠來閻婆惜家吃酒。
這張文遠卻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廝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平昔只愛去三瓦兩舍,飄蓬浮蕩,學得一身風流俊俏。
更兼品竹調絲,無有不會。
這婆惜是個酒色娼妓,一見張三,心裡便喜,倒有意看上他。
那張三見這婆惜有意,以目送情,等宋江起身淨手,倒把言語來嘲惹張三。
那張三亦是個酒色之徒,這事如何不曉得。因見這婆娘眉來眼去,十分有情,便記在心裡。
向後宋江不在時,這張三便去那裡,假意兒只做來尋宋江。
那婆娘留住吃茶,言來語去,成了此事。
那婆娘自從和那張三兩個搭識上了,打得火塊一般熱。
張三又是個慣弄此事的,只因宋江千不合,萬不合,帶這張三來他家裡吃酒,以此看上了他。
自古道:“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正犯著這條款。
閻婆惜自從和那小張三兩個搭上,並無半點兒情分在這宋江身上。
宋江但若來時,只把言語傷他,全不兜攬他些個。
這宋江是個好漢,不以這女色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那張三和這婆惜,如膠似漆,夜去明來,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卻有些風聲吹在宋江耳朵裡。
宋江半信不信,自肚裡尋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無心戀我,我沒來由惹氣做甚麼?我只不上門便了。”
自此有幾個月不去。
閻婆累使人來請,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門去。
忽一日將晚,宋江從縣裡出來,去對過茶房裡坐定吃茶。
只見一個大漢,頭帶白範陽氈笠兒,身穿一領黑綠羅襖,下面腿絣護膝,八搭麻鞋,腰裡跨著一口腰刀,揹著一個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氣急喘促,把臉別轉著看那縣裡。
宋江見了這個大漢走得蹺蹊,慌忙起身趕出茶房來,跟著那漢走。
約走了三二十步,那漢回過頭來,看了宋江,卻不認得。
宋江見了這人,略有些面熟,“莫不是那裡曾廝會來?”
心中一時思量不起。
那漢見宋江看了一回,也有些認得,立住了腳,定睛看那宋江,又不敢問。
宋江尋思道:“這個人好作怪!卻怎地只顧看我?”
宋江亦不敢問他。
只見那漢去路邊一個篦頭鋪裡問道:“大哥,前面那個押司是誰?”
篦頭待詔應道:“這位是宋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