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小子樂的。你到底是離了籠子的鳥兒呢?還是精忠報國的忠勇之士呢?汪直,只有你的心裡最清楚。”萬貴妃看似調侃,卻半真半假的問道。
“汪直一心報國,為陛下分憂,別無他念。”汪直垂著頭,高聲道:“只願為陛下與娘娘肝腦塗地,以示忠心。”
“你,你的心意,朕,朕是知道的;你的為,為人,朕也,也是知道的。你且,且寬心往遼東去,盡心辦事即可。”朱見深呵呵一笑道:“下,下去吧,準,準備一下,擇日啟程吧。”
“事不宜遲,戰事不等人,我願盡快動身前往。”汪直抬起頭,懇切的說道。
“好,好。”朱見深揮了揮手,說道:“有,有事即可,可密報於我。”
汪直又叩了一個頭,倏的站起了身,後退了三步,深施一躬,又倒退了三步,再深施一躬,就這樣漸行漸退的,離朱見深和萬貴妃越來越遠了。
李春風和袁簡在這一時段幾乎就是兩個看客,一句話沒說,不過也是看得津津有味。見汪直退了下去,他倆頓時站也不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渾身不自在起來,一時懵了。
“兩個小同鄉,”萬貴妃的聲音飄了過來:“你們的汪提督已走了,你倆還留在這兒,是還想給陛下演一會兒讀心術嗎?”
“不敢,不敢!”袁簡連忙應道:“我兄弟二人初次進宮,不懂大內規矩,還望陛下與娘娘恕罪。我倆這就退下,隨汪提督去了。”
說完,他也有樣學樣的,象汪直一樣,倒退著從朱見深和萬貴妃面前開溜。李春風也如夢初醒般,慌不疊的跟著退了出來。
直到離開帝妃二人的視線,李春風才長籲一口氣道:“怪不得剛才覺得這裡眼熟,原來是故宮裡的禦花園啊。我去年還買票進來隨便看隨便玩兒的,沒想到,今天竟是讓汪直領著進來的,費這些事!”
“沒想到,歷史記載中關於汪直的一些事跡,今天居然上演現實版了,而且還親眼得見。怎麼樣?我說留下來,這一趟值了吧?”袁簡不無得意的說道。
李春風也不無戲謔道:“這夫妻兩個可真夠逗的,兩人之間說話總是‘陛下說的極是’,‘萬侍長說的極是’,說話可真夠客氣的,幹脆叫‘說的極是夫妻組合’算了。”
兩人正臉對著臉,邊走邊聊的得意忘形,一個腳步收不住,差點撞到在園中早已停下腳步的汪直身上。
汪直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那神情又恢複了一個十五六歲少年的頑皮本性。見了他倆,他忿忿的大聲嚷道:“差點讓你倆害死!”
“哪有的事,哪有的事!”袁簡連忙說道:“我方才還一個勁兒的誇汪提督有報國之心呢。喏,這不陛下就讓你去遼東戌邊了不是?”
“這是我再三請求陛下得來的。”汪直尖著嗓子叫道:“非你之功,休得在此亂攀附!”
“是,汪提督說的是。”李春風在一旁嬉皮笑臉道:“但我兄弟二人的讀心術也長了汪提督的臉了呀。”
“不提這讀心術倒罷了,一提我反倒來氣。”汪直頓時臉漲得通紅,搶白道:“你倆說就說吧,竟還肆無忌憚夾雜著一些胡言亂語。幸好陛下與娘娘心慈,今日心情好,不曾怪罪。如是我,定揭了你們的皮!”
“汪提督何必動怒。”袁簡嘻嘻笑著:“這次你帶我兄弟二人來禦花園,算是來著了,說明強將手下無弱兵啊,錦衣衛也是人才濟濟呀。不過錦衣衛最好還是不要過枉矯正的好,事情做的太過,往往會激起民憤,招來怨恨,汪提督反倒會好心辦成壞事,牆倒眾人推可就不好了。”
汪直一聽,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頓時扭曲了,梗著脖子嚷道:“怎麼,你話裡話外對錦衣衛頗有微詞啊?朝廷必須用重典才能壓服心生叛逆之人,都做好好先生,陛下的話還有人聽嗎?這個招怨恨的人就由我來做好了。”
恰在此時,有一隊宦官從他們身邊經過,直奔朱見深和萬貴妃而去。汪直不再言語,卻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隊宦官的一舉一動,腳像釘住一樣不再移動。李春風和袁簡不明所以,也只好不作聲,朝那邊望去。
只見那隊人中,走出了四個宦官,先跪下問安,然後站起身,各就各位,說起話來。那做派,好像是在演戲給帝妃二人看。因為他們離得遠,聲音聽得不真切,但也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只見一個二十幾歲的宦官,與那三名宦官相向而站,站在最前面,那三名宦官又跪在了地上。只聽前面的那個宦官大聲喊道:“今日裡我替陛下選官,你們三人先報得名來,本大人再委派你們各司其職好了。”
然後他手一指最左邊的一個宦官道:“你姓甚名誰?”
那個宦官裝作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道:“姓公名論。”
他搖搖頭道:“公論現在沒什麼用。”用手又一指中間的宦官道:“你叫做什麼?”
那宦官一副畢恭畢敬的口氣道:“姓公名道。”
他又哼了一聲:“公道現在寸步難行。”最後指著那個右邊的宦官說:“你呢?”
最後那個宦官嬉皮笑臉道:“姓胡名塗。”
他竟然十分高興起來,滿意的說道:“糊塗現在最吃的開,我看能行。”
朱見深輕輕點著頭,微微笑著,卻不露聲色,不說話,只端起那隻雞缸杯,抿了一口。
李春風驚訝的扭過頭,問汪直道:“那人是否就是阿醜?”
“你也知道他?”汪直顯然比李春風更驚訝。
李春風並不正面回答,卻說:“那你以後可得小心他了,他那張嘴可不饒人!”
汪直一臉茫然道:“他嘴是不饒人,卻為何要讓我小心?”然後恍然大悟道:“難道他要害我?”
袁簡插話道:“害人並不一定要手持利刃,一張利嘴照樣可以讓你丟盔卸甲,潰不成軍。阿醜既然可以在陛下面前議論公道,陛下卻並不追究怪罪,可見他在陛下面前說任何朝政時事,陛下還很願意聽呢。這就像當年汪提督從宮外把一些市井見聞說給陛下聽一樣,陛下也是透過阿醜的表演,來瞭解朝廷上的弊端。雖然別人都以為是戲言笑話,其實恰恰是假話中透露出了真情。他還真與漢時的東方朔有點相似呢。”
“就他?敢說我?”汪直一臉鄙夷的望著遠處的阿醜,哼了一聲:“居然還能比得了東方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