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抬頭一看,劉賀的鑾仗已停當在宮苑中,劉賀人已坐在車中,正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李春風和袁簡趕緊跑過去,仰頭看著車子裡的劉賀,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起駕長樂宮,你們也跟著我去看看。”劉賀面無表情的說道。一聲令下,儀仗隊開拔了。
“長樂宮,那不是太後的處所嗎?”袁簡吃了一驚,嘴上說著,腳步卻跟著移動起來。
劉賀乜斜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別看你來自鄉野,知道的可真不少。看來在宮中的這幾日,也不是白呆的。那又怎樣,去不得嗎?我的昌邑王相安樂,已被我遷為長樂衛尉,掌管了太後的寢宮以及長樂宮的戌衛。以後進出長了算?再說,我也該去拜謁一下我的嬸母上官太後了。”
袁簡緊緊握住劉賀輦車的邊緣,急切的說道:“陛下入宮未穩,宜見機行事,切莫操之過急。現在該做的是韜光養晦,收斂鋒芒啊。”
劉賀俊美的臉上此時已浮現了那種久違的陰騖,他厲聲叫道:“簡,你說的話已超越了一個臣子該說的範圍。怎麼,你準備要做一個士大夫了嗎?還是想做郎中令了?”
李春風見苗頭不對,忙開啟了他自己神經大條般的話匣子:“陛下誤會了,簡的意思是切莫與大將軍交惡,他的耳目眾多,陛下做什麼,他不出一刻鐘就能知道。您處處與他作對,他能不惱嗎?他惱了,非給你穿小鞋兒不可。”
袁簡聽完他說的這番話,差點沒氣暈過去。這是幫腔嗎?簡直是越幫越忙。
果不其然,劉賀的臉從陰沉轉為鐵青,他狠狠的瞪著李春風,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什麼是穿小鞋兒?難道朕怕了他不成?我早說過,這天下是我劉家的天下。呂氏宗族還不是被我朝先祖誅殺殆盡了嗎?人心自有向背,忠臣義子也會看不慣他的飛揚跋扈,也都會站在朕的一邊的。這朝政本該由我說了算,我恨不得一日之內就摒棄積弊,重振朝綱。”
袁簡一看情形越發不對,忙說道:“陛下還是少說為妙。我和春風全是為陛下著想,萬望一定要聽一聽我們的話。”
劉賀頓了頓,冷笑一聲:“讓你們做伴遊,還真是屈才了呢。不過你們的話雖是以下犯上,好在也是諍臣所能說出來的。我倒也很想讓你們看看,等朕一掃朝堂上的陰霾之氣時,到時候你們又會說出些什麼來呢?”
李春風剛想再發表一下自己的“宏論”,卻被太監的尖聲尖氣聲打斷:“長樂宮到。”
“春風,簡,你們作為優伶,隨我進宮。壽成,你候在宮外,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我!”劉賀說完,便下車進了宮門。他的心思倒也縝密,優伶入宮,別人總說不出什麼吧。
“本朝最忌諱厭勝之術,你倆給我記牢了。”劉賀邊說邊沖李春風和袁簡使了個眼色。他們連忙頻頻點頭,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進了長樂宮。
可能早已有人來稟告過了,進了長樂宮的正堂,早見一位身著黑衣,不施粉黛的的年輕少女正端坐在案幾後面,也就十四五歲的年紀。案幾上正放著一隻錯金博山爐,身後跪坐著兩位年輕宮婢。
李春風心想:正中坐著的,就是漢昭帝劉弗陵的正宮老婆上官太後了吧。他遠遠的不經意的望了她一眼,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那個眉眼,那個膚色,那個神情。他不禁眯著眼仔細的打量起她來。隨著越走越近,她那張臉也越來越清晰。因為被他盯著看,那個年輕少女也注意到了他。可能從來沒被人這樣看過,那個少女也略顯吃驚的,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直到劉賀走到規定的地界,站定跪下時,李春風的雙腿還是沒停,隨著想把那少女看清楚的目光,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差一點就要越過劉賀了。袁簡吃了一驚,忙一把扯住他。李春風這才回過神來,收住腳步,緊跟著跪下了。
“賀叩見太後。”劉賀開口說道。
“平身,陛下請坐!”那個少女平靜的答道。她果然是上官太後。
聽到了她的聲音,李春風才如當頭一棒,差點沒暈過去。上官小寧,是的,是上官小寧,沒錯,就是她。那個給自己塞遞情書的上官小寧,此時正端坐在案幾後,一本正經的與劉賀一問一答。怪不得剛才看她長得那麼似曾相識,只不過是因為頭飾和服裝不同,一時不適應而已。那張臉,兩人幾乎一模一樣,哦,不能說是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人。
李春風對這種時空轉換的交錯感,一時感到無法適應。他腦子一片空白,一片混沌,根本就再也沒心思聽劉賀和這個上官太後在說了些什麼。他感到這種震撼遠比他當時見到秦舞陽就是杜志明,善就是陳恆遠,還要來得猛烈。
他感到跪著的雙腿都在打顫,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媽的,他心裡想,我居然在給上官小寧下跪!但又轉念一想:不對,這是正史裡記載的,漢昭帝有名有姓的皇後上官氏。兩個上官,難道又是前世的夙願未了嗎?“
李春風從餘光看到袁簡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自己,便沖他無奈的咧嘴一笑。他知道現在這種情形下,是不允許和袁簡交頭接耳說悄悄話的,只好過後再對他解釋了。
這邊廂劉賀已移至上官太後的右下首處坐定。李春風和袁簡也趕緊站起來,跪坐在了劉賀的身後。
上官太後對李春風剛才緊盯著她看,明顯還有些耿耿於懷,便開口問道:“陛下,請問這二位又是誰呢?”
劉賀顯然不知道李春風在他身後的種種失態,便不鹹不淡的說了句:“是我從昌邑故地帶來的優伶。”
上官太後明顯看起來有些不悅,她淡淡的眉毛向上一挑,但聲音卻沒有什麼變化:“哦,那得是多出色的優伶,可以讓陛下隨身帶到我這長樂宮中?”
劉賀見上官太後起了疑心,吃了味兒,忙解釋道:“確切的說,他們倆更應該是我的侍從,玩伴和伴讀,他們還能知前世明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