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書房,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面而來。
看來顧天澤所說的,顧老爺子病體沉痾的訊息很可能不全是假的。
“老先生,我來給您更換花朵。”女傭將餐車徑自推到距離書桌一段距離的地方,動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修剪枝葉的工作,同時輕輕的屈起手指,在鐵板上敲了一敲。
我心領神會的掀開白布的一角。
視線內,這裡大概處在顧老爺子那寬大的辦公桌左側,算不上什麼視覺上的盲點。
然而從顧老爺子並沒有回應女傭的問候就能看得出來,他根本無心留意區區一個女傭的動向。
悄無聲息的從餐車裡離開,我矮下身子挪進牆角處,一點點的轉移到顧老爺子身後。
長久以來的願望即將達成。
血液興奮地奔流令我有些頭暈目眩,眯著眼睛和女傭比了個手勢,後者心領神會的推著餐車離開房間。
顧老爺子專用的書房,隔音效果當然是毫無疑問的。
等到房門關合的一剎那,我毫不遲疑的伸出手去,將尖尖的針頭對準了顧老爺子微弱跳動著的動脈,唇角揚起一抹快意的笑容:“下午好,顧老先生。”
“白謹言?”顧老爺子果然沒有妄動,保持著背對我的姿勢,聲音淡然的毫無一絲起伏:“還是該叫你白鳳凰?”
“隨便你,反正這兩個名字我都很習慣。”
深深吸了口氣,我盡可能的對抗著自己想要一針戳下去的慾望,冷聲命令他:“立刻叫你的人配合顧少卿,否則我要你現在就死在這裡。”
“哦?”顧老爺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稍稍動了動脖頸側頭看我。
鋒利的針尖劃破了他的面板,可他本人卻仍是不以為意的樣子,甚至淡定自若的端起茶杯輕抿:“白鳳凰,在我一生所見過的所有女人中,你的確是出類拔萃的一個,本以為你會帶給我一點驚喜,結果還真是令我失望。”
他這樣無視我的態度,助長了我心中仇恨的火苗,眨眼間燃成一片熊熊大火。
沒有隨心所欲的一針紮下去,耗費了我有生以來最大的自制力。
時間彷彿變得很快又很慢。
一分鐘或者一個小時後,我再次深吸口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應該明白的。”顧老爺子不緊不慢的和我打著啞謎,低頭吹開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就算你現在殺了我,我也還是不會插手顧少卿和顧天澤之間的事。”
“就因為你信奉成王敗寇,無論是任何人的命,都比不上顧家的興亡更加重要?”
白家化作塵埃的那一日,我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顧老爺子的喪心病狂,直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己仍然是低估了對方。
將外人的性命不放在眼裡並不算什麼,難得的是他竟然真的言出必行,不只是將別人的生死置之度外,連他自己的生死也依舊不能令他動容悔改。
我無意識的皺緊了眉頭,心中恨意翻湧的同時,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荒謬感覺。
這樣的人,既無藥可救,也太過可怕了。
顧老爺子面對我毫無粉飾的質問,回答不過是微微一笑。
在這個距離,我更加確定他病體沉痾的事情是真實的。
早在顧白秦三家還聯手合作的久遠過去,我曾在家裡不止一次的見過當年還風華正茂的顧老爺子。
那個時候,這個比我父親略長幾歲的男人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的外表非常的儒雅俊秀,性格內斂不善言談,稱一句儒商絕不為過,和心狠手辣的本性是兩個全然不同的極端。
在這樣的假象背後,他驅虎吞狼不動聲色的策劃好了全部的棋路,只等著他的摯友、我的父親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那麼……”我心中痛極,咬緊牙關擠出一句話來:“既然顧家是你最看重的東西,那麼你總該沒有忘記,白家的賬本還在我手裡吧?”
說著,我空閑著的手指在口袋裡摸索片刻,拿出了一支我這麼多年來從未離身的口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