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假裝自己沒注意到不翼而飛的荷葉, 也不點破兔良臉龐沾的綠色細小碎屑,又隨手摘了一片荷葉,這才撈起兔良向著北洲城而去。
夏月十分,沿途荒草蔓蔓, 長勢十分茂盛, 兔良看的直流口水, 不過在清風拂過大地,露出青草下的場景時,兔良瞬間老老實實, 目不斜視。
因為那茂盛的青草之下,屍橫遍野,白骨森森, 都在訴說著這片傷痕累累的大地, 曾經有過怎樣撕心裂肺的悲鳴,然而卻無人傾聽, 大地只能覆蓋上蔓蔓青草, 當作一席草簾,將屍骸收斂掩埋。
荒野之上,青草隨風壓彎腰肢, 零星高大松樹蒼勁如墨, 巍然不動, 點綴大陸。大地似乎變得很寬很寬, 在這樣遼闊的地勢上, 天空都變得遙遠, 觸不可及的碧落如淨透翡翠,好像冷卿那雙墨翠眼瞳,只是少了幾分深沉和暗色,四野除了輕輕的風聲,聽不見其他,生機勃勃卻也寂寥荒蕪。
這一路走來,更觸目驚心的畫面也見過了,困死無數人的留風城,夜晚一隻只爬起的行屍鬼魅,因執念而不願入輪迴的陰兵,更不用提隨處可見的屍骸……
然而在這一刻,兔良莫名多了幾分奇妙之感,也許是今天格外湛藍的天空讓她有種冷卿在看著她的錯覺,這錯覺抹去了她下山之後的所有恐慌。沒有了恐慌,再用雙眼去看這大陸,才注意到,經過百年戰亂,所謂的北洲亂世真實的樣子。
這寂靜的大地之上,仔細傾聽,似乎還能聽到曾經無數場生死殺伐,似乎能聽到沙場馬蹄聲伴隨著胸膛中吼出來的吶喊。
一片綠色的山野也彷彿慢慢染成了暗紅色,一條條鮮血匯聚而成的細流靜靜淌過,慢慢乾涸。
似乎有人因為馬革裹屍無憾而終,也有人睜著雙眼望著家鄉的方向,心有眷戀,不放心的睜著雙眼而亡。
在這一刻,兔良似乎開竅一般,明白了什麼是人間疾苦,什麼是天下蒼生。
兔良頂著荷葉坐在灼華的腦袋上許久未動,灼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沒有說話,就緩慢平穩的行走在這片平坦山野之間。
心中詫異,小兔子竟然在這種情景下頓悟了?他一直以為兔良縱使聰慧,眼界卻終究受限,只會關注自身周圍的一切,卻沒料到,兔良竟然有一雙慧眼,不止能看到自己,也能看到他人,亦能看到北洲亂世,甚至能看到天下。
再回過神來,兔良那雙火紅眼瞳中似乎多了幾分暗沉,彷彿能看到更遠的地方,兔良輕輕吐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五感更為通透,而突破也只差臨門一腳,若非現在時機不對,兔良完全可以停下來修煉,突破幼生期。
灼華說了句恭喜,兔良低頭看著自己爪子下的腦袋,伸爪子拍了拍灼華的頭。“好好修煉,你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灼華“……”再次莫名體會到了被老母親拍頭的感覺。
兔良剛剛頓悟,心境獲得的提升遠遠高於修為的提升,也就是說,日後只要她修為到了,不會出現卡在瓶頸期無法晉升的情況,渡劫的時候也不會有心魔侵擾,直到修為與心境持平。
兔良此時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正是興奮的時候,索性直接從灼華的腦袋上跳了下去,自己奔跑在山野之上,太陽已經升到中央,夏日高溫蒸騰著大地,兔良頂著荷葉遊逛在青草漫漫之間,有時候跑得快了,還會回頭催促灼華。
灼華無奈一笑,腳下施力,躍然而起,踩著青草葉跳躍在山野之間,兔良見狀反而更開心,放開手腳,向著北洲城奔去,白白的一小團快的幾乎捕捉不到,絲毫未落在灼華的後面。
臨近北洲城,兩人才慢了下來,兔良也乖乖的跟在灼華的腳邊,卻沒有跳到灼華的肩膀上。
於是下午十分,繁華的的北洲城城門處,來來往往的過客就看到一桃粉色衣袍的男子緩步而來,悠閒如散步自家後花園,而他的腳邊,則亦步亦趨的跟著一片荷葉?
男子在城門告示處停下了腳步,那荷葉也停了下來,然後揚了起來,眾人這才看清,原來不是荷葉移動,而是頂著荷葉的兔子在移動。
眾人紛紛將目光移了過來,顯然這樣的一對組合十分顯眼。
兔良乖乖的坐在灼華的腳邊,寬大的荷葉將毒辣的太陽完全遮擋,地面上只留下一片陰影,兔良小心的左右看了看,荷葉也隨著她晃動的小腦袋而晃動,看起來極為憨態可掬,看得周圍人一片笑聲。
兔良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晃個腦袋,周圍人的反應就這麼大,歪著小腦袋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議論聲紛紛入耳。
“那隻小白兔好可愛啊!”
“不知道那人賣不賣?好想抱回家。”
“它的耳朵是垂下來的?是不是被荷葉壓的?”
“坐在那裡感覺好乖啊!”
“它的臉上還沾著青草碎屑,看起來好呆,一定是吃完之後沒有擦臉。”
“……”
兔良!!!下意識的伸爪子一抹,果然摸下來一片荷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