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麻醉劑封閉了他所有的知覺和感官,端著槍的手覺察不到觸感,彷彿是握住了一片空氣,他努力地去睜開眼睛、去聚焦瞳孔、去分辨眼前的事物,反應到大腦皮層的只剩一片漆黑。槍響之時,他軟了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中的槍徹底脫離了掌控,從手中滑了出去。
芬裡斯的這一槍空了,在她開槍的同時,中原中也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摔倒在了地上,陰差陽錯地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槍。芬裡斯不耐煩輕嘖一聲,重新改變了槍口的方向對準地上的人,在廣場上疾馳而來的轎車再一次打斷了她的擊殺計劃,方向直奔芬裡斯的站位,以這樣的速度不消幾秒就會將她撞成一片肉醬,她還需要從這群煩人的家夥手裡成功脫逃,一旦她執意留下來花費幾秒擊殺中原中也,那就得在車下做個肉餅了,芬裡斯只得迅速地收起了□□,頭也不回地跑了。
車子並沒有去追她,而是停在了中原中也的旁邊,從駕駛座上急匆匆下來的人將中原中也從地上撈起,帶進了車裡。
中原中也這輩子都不想再一次睜眼時看見醫院的天花板了,他長這麼大沒有進過醫院幾次,在懷孕了之後就成了醫院的常客,三天兩頭不是這裡受傷就是那裡不舒服,oega科的醫生他都快認全了。麻醉劑的藥效還沒有完全過去,他的手腳都還泛著一陣陣的痠麻,小腹部更是一片冰涼,生理上的冰涼,是那種好像在肚子裡塞了一塊兒冰塊的感覺,實際上那裡是和正常體溫一樣的溫度。
單人的病房裡沒有任何人,只有個中原中也躺在裡面輸液,他嘗試著動了動腦袋,頸椎有些酸脹,但並不影響他的移動,扭過頭時他立刻就感覺到了左肩上的拉扯疼痛,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也看見了厚厚玻璃窗外的兩個人:太宰治和尾崎紅葉,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為了保證病人的休息,病房的隔音效果做的極好,饒是中原中也這樣好的聽力,他也聽不清這兩個人在交談什麼,只好透過口型勉強去分辨,他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思維轉動跟不上他的需求。
尾崎紅葉接到太宰治的電話時,還有著十萬分的憤怒,他們已經以醫院為中心劃了個直徑三公裡的圓,按照藥檢醫生的分析,中原中也最多隻能支撐這麼大範圍的清醒時間,之後就算是神也得乖乖被麻醉劑所放倒,而這個範圍的圓他們快要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中原中也,接通電話只冷冷地吐了一個字:“說。”
“紅葉大姐,我這裡有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你想先聽那一個呢?”太宰治不慌不忙地和尾崎紅葉開著玩笑,奈何她這會兒壓根就沒有心思和太宰治開玩笑,“啪”地掛了電話就打算繼續駕車尋找,手機還沒來得及脫手扔出去又是一陣震動,太宰治發來了一條簡訊——
“中也在我這裡,我送他去了醫院。”
尾崎紅葉的手機“咔”的一聲就被捏裂了。
確認中原中也沒什麼大礙,取出肩頭的子彈就一直沉沉地睡在了病房裡之後,尾崎紅葉輕輕地退出了病房並關上病房門,才有空和太宰治算賬:“你怎麼找到中也的?”
太宰治將手中的手機舉起來晃了晃,說得風輕雲淡:“因為他的手機被我加了定位。”
一個偵探社成員給黑手黨的幹部加手機定位,這種事簡直就是可以被黑手黨成員槍斃千次的骯髒行跡,太宰治卻說得理所當然,彷彿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尾崎紅葉也不能拿太宰治怎麼樣,只好丟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太宰治沒接到尾崎紅葉的這個眼神,而是把目光轉向了病床上的中原中也,他已經醒了,還沒反應過來的表情顯得有些懵懂,是極為少見的模樣,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備,一個不問世事的青澀青年。和太宰治對視之後也沒有立刻轉移視線,而是眨了眨眼,才反應遲鈍般地看向了別處。
太宰治什麼都沒說,也收回了目光,面對著尾崎紅葉指了指病房的方向,而後轉身離開。
中原中也可以透過唇形看明白太宰治剛剛的解釋,他說他給自己的手機裝了定位——這個混蛋,他就說為什麼太宰治每次都可以找到他的位置,原來不是什麼狗屁心靈感應,而是他拿著自己的手機做了這麼齷齪的事,他還真以為太宰治只是改了自己的手機緊急聯系人設定。
中原中也之所以沒有轉移目光,一是因為和太宰治對視的太突然,他一時間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二是他從太宰治的眼睛裡看見了他不該流露出的神色,他在回答尾崎紅葉的話時臉上的神色輕佻隨意,眼睛裡寫的卻是孤寂,那一瞬間的對視甚至給了中原中也一個錯覺,一個他從來沒真正瞭解過太宰治的錯覺,他是怎麼樣去理解太宰治的呢,一個繃帶浪費裝置,一個自殺狂魔,還是不可理喻的花心大蘿蔔?又或者是他一直所厭惡又喜歡著的混蛋搭檔?
“中也你醒了啊。”尾崎紅葉受到了太宰治的暗示,扭頭透過窗戶看見了蘇醒的中原中也,推門而入走到了他的床邊,這樣招呼道:“這件事已經被交給芥川負責了,現在芬裡斯的身份有所眉目,太宰治也看清了她長什麼樣,很快就可以解決了。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休養身體,調養好再安排手術。”
“偵探社那裡呢?”中原中也開口提問道,嗓子沙啞地像是要裂開,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音。
“還是太宰負責。”
中原中也沉默了,尾崎紅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從始至終都可以瞭解到的一點就是他們的感情複雜且不可分割,沒人可以幫他們解脫,也沒人可以對此給予評價,連她也不行,尾崎紅葉幫中原中也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轉身離開了病房。
你在孤寂什麼呢,太宰治?是因為生命裡缺失了一道讓你覺得值得活下去的光嗎?
中原中也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將放在床頭櫃的那杯水仰頭一飲而盡,溫熱的液體順著喉管一路暖到了胃裡,給僵硬發冷的身體補充了一點熱量,他的小腹仍然是一片冰涼,麻醉劑導致血脈並不活絡的感覺委實難受,但也並無大礙,如果乖乖聽話那就不是中原中也了,他拔下了手背上的針頭,又將緊貼在自己身上的各種儀器導管摘了個一幹二淨,等到儀器非正常工作的警報聲將值班醫生和護士傳喚過來的時候,中原中也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麻醉劑和致幻劑的藥效過去之後,中原中也就恢複了之前的精明強幹,比起什麼所謂的好好休養身體,現在最為重要的事情就是為什麼芬裡斯要將自己引到鐘樓那裡,那裡是她的據點嗎?太宰治既然已經看見了她的模樣,豈不是可以將她從橫濱的居民裡揪出來了?
還有,太宰治那天在自己家翻找了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一路趕到黑手黨的據點時,才知道自己的車被太宰治開走了,現在不知道停哪兒去了,這個混蛋,又是什麼時候配了他的車鑰匙,自己還能不能有點隱私權了,再這樣下去他簡直想把太宰治以侵犯oega隱私告到法庭上去。
算了,先不和他計較這些,中原中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第一件事就是查了查橫濱市的鐘樓有幾座,所有犯罪者的去向及地點都不會是隨機亂選,會有一定的規律和理由,如果說芬裡斯對鐘樓情有獨鐘,甚至連被追殺時的下意識都是往那裡跑,他一定是和鐘樓有什麼聯系,或者說從心底對此有什麼依賴感及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