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敢跟她說。”
有些事情說了也只是讓家人白擔心而已,紀寧豪寧可自己在一旁,一邊忍受著自己隨時可能死去的危險,一邊忍受著隨時可能失去親人的恐懼。
從小到大,家庭的特殊原因讓他不得不去撐起這個家,他已經很累了,可是他不敢說出來,如果他要說出來了,他怕他真的就堅持不下來了。
紀寧豪騙自己,一遍一遍地騙著自己“能行”,就像爸爸臨死之前跟他說的那樣:“寧豪那麼能幹,一定會好好照顧弟弟的。”
媽媽自殺前也是這麼跟他說的,他就這麼什麼都不知道地對他們承諾“他一定會照顧好弟弟”,卻從來沒有想過誰來照顧好他。
他明明那個時候,也是個孩子而已啊。
顧北握著手機躊躇了半天不知道該不該跟恆言說,他現在很幸福,又何必再去擾他。
每個人心裡都有想保護的人,紀寧豪想保護紀明宇,而顧北想保護恆言。
紀明宇醒的時候,看見顧北這張臭臉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結果最後還是被你救了。”
顧北雖然脾氣大,但他也有分寸,知道自己現在跟一個隨時可能離世的病人吵架是不道德的行為,所以他盡量的緩和自己的聲音說道:“你……你沒事吧?”
紀明宇艱難地坐起來說道:“我能有什麼事。”
旁邊的於洋眼淚也掉夠了,聲音微微有些啞了的說道:“你好好休息。”
“回來了?”
就是這樣,於洋不主動走向紀明宇,紀明宇總是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嗯。”於洋的聲音有點哽咽,哭腫的眼睛有點酸澀的疼,他走上前把紀明宇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玩的好嗎?國外風景挺好啊。”
“跟這邊沒什麼區別。”於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強裝鎮定地看著紀明宇說道,“你快點好起來,我找到一家店,老夫妻開了四十多年了,聽說味道一直沒變過。”
“嗯。”病痛已經把紀明宇身上那股子氣場磨得差不多了,他整個人在病房的燈光下看上去柔和了許多,就好像一丁點大的小朋友都能欺負他一樣。
“我去趟洗手間。”於洋轉身匆匆忙忙出去了,他怕再待下去,他心揪的快要疼昏過去了。
“拜託了。”紀明宇看著顧北說道,“拜託別跟恆言說。”
顧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紀明宇那祈求的目光,那麼一個充滿戾氣的男人突然溫順的像只貓,他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慌慌張張應了紀明宇一聲,顧北也跑了出去,結果推開病房門就看見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哭的於洋。
不是說哭多了就哭不出來了麼。
可是為什麼這眼淚就跟開了閥的水龍頭,停也停不住呢。
於洋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紀明宇,他幻想著跟他白頭偕老,可是為什麼老天開了這麼一個玩笑?
之前做完手術的時候醫生說“活十年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那時候還覺得活十年實在太短,醫生現在又跟他說“只能活一個月”,他又覺得如果能活十年該多好。
那些醫生就像握著長長鐮刀的死神一樣,一句話就能定一個人的生死。
於洋不想紀明宇死。
“我把腎換給他的時候,我想著要死一起死,大不了一起死在手術臺上。”於洋低沉著聲音自言自語地說道,彷彿是說給剛出門的顧北聽,又彷彿自己在跟自己說話。
顧北靠在牆旁就這麼靜靜看著這個人,其實這樣看看他也覺得挺可憐。怕溫寒在這裡著涼了,所以讓溫寒先回去了,如果沒讓他回去,也許溫寒在這裡更能明白於洋的感受。
那種愛一個人,對方卻不愛你的那種感受。
“我於洋不怕死,我就怕紀明宇死。”於洋擦了擦眼淚,可是眼淚卻掉的更多了,“我跟了他許多年,他就像大哥哥一樣照顧我,卻從來沒有把心交給我過,我一直都明白,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後來恆言出現了。”於洋臉色難看的看著顧北說道,“你的恆言出現了,他把我愛了那麼多年的人給奪走了。”
“紀明宇不愛你,又怎麼能說恆言奪走了紀明宇?”顧北看著於洋這副悽悽慘慘的模樣,雖說沒什麼好感,但終究是沒法像之前那樣甩下那些惡毒的話語。
“他把恆言帶去見了紀寧豪,他把恆言帶回了家,他嘴裡跟念經一樣‘恆言恆言’的唸叨。”於洋紅著眼睛叫起來,“我那麼喜歡他,我跟了他那麼多年,不是說有個先來後到的道理嗎?紀明宇應該喜歡的是我,而不是恆言啊。”
於洋說的這句話讓顧北想起了溫寒之前跟他說的那句話,可是愛情這種事,哪裡談的上什麼先後順序啊,它本身就是惡毒又美好的一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