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遠一邊用淩湮遞過來的毛巾擦汗,一邊研究食盒內的吃食,兩碗濃稠的白粥,一盤白白胖胖的饅頭,幾個爽口小菜並一大盤鹿肉,看得人食指大動,不禁誇贊道:“道長好手藝,日後若是誰娶了,咳,若是誰嫁了你,可是有口福了。”
淩湮笑笑,“都是些山林野味,難登大雅,將軍不嫌棄就好。”
李懷遠幫小羊擺好飯菜,又去翻昨夜的酒壇子,可兩壇酒被喝得一滴不剩,惋惜道:“有肉無酒,可惜了。”
淩湮想了想,從身旁的櫃子裡翻出一個布包,捧到天策面前,“酒不易多飲,這是林師姐捎給我的紫陽銀針,等下飲這個解鹿肉的膩,可好?”
李懷遠已經分不清小羊有多少師兄師姐了,只覺得他這滿屋東西不是別人送的,就是別人捎的,不知他在純陽有多受寵,才能有這樣的待遇。
李懷遠是個粗人,只懂品酒不懂品茗,什麼好茶到了他嘴裡都不如一杯白水來的解渴,曾經他把軍師千金難換的名茶當白水喝了,惱得朱劍秋直說他焚琴煮鶴、牛嚼牡丹。
不過淩湮一片好意,李懷遠自然不能拂了心上人的興,當即應了下來。
得了肯定答複,淩湮滿心歡喜地架起小火爐,又抱出一個白瓷壇子,壇中是去年立冬時他收集的松針上的雪水。
淩湮一面煮茶一面給天策介紹各種水的區別,仙岩石花用露水沏泡口感最佳,蒙頂石花則要選用山間泉水,無根雨水最宜搭配峨眉白芽……
天策聽得雲裡霧裡,不過看小羊說得興起,也就一一應下。待到茶水煮好,淩湮捧了一杯到天策面前,不知是不是因為過了心上人的手,天策竟覺得這杯茶的口感比以往喝過的瓊脂玉釀都要好。
茶足飯飽之後,淩湮便忍不住攛掇著李懷遠比武,似乎談及武學,小羊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不再拘謹內斂,反而更像李懷遠初見他時,那個站在高高祭壇上的道長一樣——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李懷遠又哄著他陪自己喝了兩杯茶,曬了半晌太陽,直至過了晌午日頭最烈的時候,才牽了馬載著兩人直奔論劍峰。
論劍峰頂寒風凜冽、天地蒼茫,身處其中似乎連心境都變了,這是李懷遠第一次來論劍峰,他站在崖邊深吸了幾口寒涼的空氣,胸中戰意翻湧。
華山之巔、松濤如怒,古往今來無數武林豪傑在此比武論劍,松柏旁的巨石上劍意斑駁,淩湮輕撫著巨石,似乎也被這些劍痕激起了戰意,沒有像從前一樣慢吞吞地備戰,而是快速落下生太極,兩指劃過劍身,一杆大旗落在兩人中間,一振手中長劍,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懷遠:“有賭無約不成局,道長可敢與本將軍賭一場?”
淩湮:“貧道悉聽尊便,將軍想賭什麼?”
李懷遠故作沉思,片刻後痞痞一笑,“金銀玉器皆是俗物,道長是出家之人,定然不會看中,在下是俗人,想不出什麼高雅的賭注,不如輸家答應贏家一件事,可好?”
淩湮:“然。”
李懷遠將馬趕到一旁,提槍應戰。天策府雖然是朝廷軍隊編制,但也時常跟江湖中人打交道,是以李懷遠對純陽武功並不陌生,面對同輩純陽弟子中的佼佼者亦能應對自如、遊刃有餘。
反觀淩湮就沒那麼幸運了,他自小長在純陽宮,鮮少下山,切磋武藝也多是同宮中師兄弟,幾乎沒有接觸過其他門派的武功,當時一人仗劍挑翻一隊天策也只純粹是暴力碾壓,並沒有看出多少門道。
淩湮吃了不熟悉天策技能的虧,甫一交手高下立現,滿豆兩儀拍在禦上,九轉推在疾如風上,三才五方控在青陽上,甚至還朝著李懷遠扔八卦洞玄。
李懷遠卡著生太極免控時間將淩湮推出氣場,扶搖接突一氣呵成,十幾個回合下來,淩湮狼狽不堪,李懷遠氣定神閑,繞背時還不忘調戲小羊幾下。
調戲夠了,李懷遠一個崩拍在正在讀生太極的淩湮身上,小羊登時啞了火,天策長丨槍直刺向純陽,接近面門時手腕一翻,槍尖貼著純陽鬢角擦過,一槍挑下他道冠後繫著的發帶。
李懷遠手握發帶,朝淩湮得意地笑笑。淩湮摸摸自己被槍尖擦過的鬢角,朝李懷遠一抱拳,道:“是貧道輸了,將軍想讓貧道做什麼?”
李懷遠撚著手中月白色發帶輕輕摩挲幾下,道:“道長不熟悉我天策技能,本將軍勝之不武,不好讓道長做些什麼,本將軍便向道長討這條發帶吧,不知道長可否割愛?”
純陽校服由宮中統一派發,少一條發帶只需朝掌管校服的師兄再討一條即可,淩湮自然是沒什麼不可應允的,當即應下。
李懷遠將發帶捋平,小心翼翼收入懷中,懷抱長丨槍靠在論劍峰頂的松樹上,朝小羊勾勾手指,“道長可想聽聽我天策技能?”
淩湮鮮少有這種與外界接觸的機會,自然不願錯過,顛顛跟到天策面前,一副虛心聆教的模樣,李懷遠被他的樣子逗笑,伸手揉揉小羊發頂。
李懷遠在策府也常常負責教習天策弟子武藝,如今朝淩湮講解起來,條理清晰、提綱挈領,沒有分毫藏私,時不時還演示一二,教淩湮如何避其鋒芒、攻其不備。
李懷遠講得細致,淩湮聽得認真,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講解完畢,李懷遠爽朗一笑,在兩人之間落下一杆大旗,“紙上談兵終究是不行,道長再與本將軍比劃一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