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被玄溫撿到的時候,還是個五歲大的孩童。
且, 長於凡世之間。
彼時玄溫修為境界已然步入了渡劫後期巔峰, 只需領悟天地間一點玄妙之理, 便可突破渡劫後期巔峰, 跨入飛升期。
眾修者突破大境界之時,皆不易,有時熬到壽元將盡, 也未能突破。在這臨門一腳上,即便強悍如玄溫, 也堪堪停留了百年之久。
修真者, 與命數相鬥。
渡劫期大能便是壽命綿長,乃至萬年,也終有燃盡之日, 時間耗不得,唯有自行找尋機遇。
為了找尋這一線突破的契機, 玄溫將宗門大事暫時交於四大長老管理, 便離了宗門,在大千世界內四處雲遊。
修真界與仙界隔有一道雲霄, 唯有踏入飛升期,方可等待召喚, 越過雲霄, 登仙而去。同樣的,修真界與凡人界,也有一道天塹, 塵世間的凡人大多不可透過,甚至不知曉天上一層乃是修真界,但是修真界的修士則對凡人界瞭解甚多。
境界越高,看到的也就越多。
世間萬物皆有規律,若想從修真界通往凡人界,自然有些要求。
譬如化神期以上的修為,以抵擋透過天塹之時,能將人攪碎的罡風;同時,那名修者還要知曉天塹之所在。若是修為不到化神,也有穿過之法,世間總有玄妙地界,溝通四方,但如何尋到此種地界,便要看個人機緣。且修者通往凡人界,不能大肆使用術法,亦不允許在下界造次,亂了凡人界的規矩,否則便要承受天罰。
不知不覺,百年過去,玄溫幾乎遊遍了修真界,卻仍未尋到那一絲了悟。
此時必要另想法子。
身為渡劫期的修者,玄溫要尋找到下界與修真界的接連處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於是某日,他揮了揮衣袖,便跨過天塹,去到了凡人界。
凡人界的人煙比修真界多出不知幾何,卻到底靈氣稀薄到幾乎沒有,此種環境,致使其間天材地寶少之又少,有靈根者更是隻有寥寥,且即便有了靈根也是斑駁不純。久而久之,下界的人中再沒有出現過修士,而修真之人一心修煉,只往那靈氣濃鬱的地方待著,自然甚少進入凡塵,於是,修真者便成了凡人界傳說中的能禦風而行、法力無邊的仙長。
玄溫降臨之處,乃是一處離凡間京都較遠的縣城。
當時那一帶正值三年大旱期間,土地幹涸皸裂,秋季顆粒無收,饑荒使得平民百姓了無所依,病死餓死者比比皆是。平民流離失所,許多流民熬不住饑荒,幾經輾轉到了較為繁華的縣城,想要尋求一線生機。
然而,那縣城內,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玄溫緩步走於縣城街道中,道路兩旁角落找那個,時不時便有瘦的不成人形、皮包骨頭的難民倚牆坐著,面黃肌瘦,哀哀叫嚷。
玄溫目不斜視,面容肅然,渾然不生任何憐憫之心,隱了自己的身形,兀自走著。
生死由命者,恆亡之。
行走片刻,玄溫忽然頓住了腳步,朝斜前方看去。
只見一處陰暗角落,有個衣著破爛滿面髒汙的男童孤身一人坐在那裡。饑餓所致,那男童瘦弱至極,面頰上手上看著都沒有血肉一般,墨黑圓潤的眸子在消瘦的臉上顯得又大又圓,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明明隱了身形,雖然是最低階的障眼法,可這孩童卻能看見自己……思及此,玄溫掩眸,朝男童走了過去。
果然,玄溫走向男童的過程,男童一直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天真的雙眼中還帶著驚嘆和好奇。
男童緩緩站起身,聲音稚嫩,昂首問道:“您可是仙長?”
“不是。”
“可是,您和我們都不同。”
“如何不同。”
男童聞言,撓了撓頭,他年歲太小,知之不多,想不起合適的詞語,半晌過去,只道:“我……我不太清楚,但是您剛剛從那邊走過來之時,便與眾人不同。”
玄溫聞言,低首凝視枯瘦矮小的男童片刻,見他幹渴饑餓到嘴唇開裂,不自覺伸手掐指算了算,沉聲道:“凡人界,此地今日降雨。”
孩童聞言,眼中頓時溢位光亮:“仙長,您要施法降雨嗎?”
“不是我。”
這時,天際緩緩變得陰沉,遠處有成片的墨色烏雲堆積,涼風吹起,吹來的方向正是那片烏雲所在。街上原本死氣沉沉的人們見此情景,全都顫抖著雙唇站了起來,彼此攙扶,指著遠處的墨色雲層,激動地快要說不出話來。
“下……下雨啦……”有人哆嗦著雙唇,如此說道。
一滴雨水打在地上,隨之而來的,便是接連不斷的毛毛細雨。遠方厚重的門墨色雲層尚在隨風而至,想必不多時,便會降下傾盆大雨。
街道兩旁屋中的人也都走了出來,有人喜極而泣,眾百姓跪在地上,感謝龍神恩典。
少頃,雨越下越大,淋濕了角落的男童,將他面上泥汙都沖洗了去,露出幹瘦白淨的小臉。玄溫抬手,一道白光閃過,男童身上被雨淋濕的破爛麻布衣服的便幹燥清爽完好如初,露出原本淺灰質樸的顏色,就連線下來接連落在身上的雨都不能將其浸濕。
孩子眼中驚異好奇的光芒更甚。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都在感激龍神降下這場大雨,令生靈得以生存,卻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發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