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心無力地躺在地上, 悠悠轉醒。
幾名喂藥的弟子見他醒了,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只遠遠地觀察他。
畢竟沈無心這個名字,光是念出來已經讓人不寒而慄。何況這個惡貫滿盈的魔頭又活生生躺在面前,就算此刻奄奄一息,也讓人不自覺得感到害怕。
其中一個膽子大的轉頭沖門外吼道:“另一個死了嗎?”
門外傳來一聲響亮的回應:“死了,扔出去了, 把裡面的也殺了吧。”
沈無心驀地一驚,忙翻身去找,才發現本應該跟他在一起的楚歌此時卻不見了。
之前, 他由於蠱毒發作,身上疼痛難耐,腦中也昏昏沉沉。但隱隱約約中,是聽到楚歌和他說了一些話的。
還有那個淺嘗輒止的吻……
他的嗓子喑啞, 目光凜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 青絲胡亂地攤在地上,已是怒極。
“是誰殺了他?”他一字一字從牙縫中咬出來,提及楚歌,他再也不是那個見面三分笑的“笑面郎君”, 此刻,他面目猙獰地如同一個嗜血的惡魔。
虎落平陽被犬欺,有不怕事的見他這幅模樣,心中頓生羞辱之意, 嗤笑道:“你那相好為了換你一命,自己服毒了,這感情,可真是感天動地啊!”
沈無心一愣,臉上破天荒頭一回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楚歌死了?不可能,楚歌怎麼會死?
也對,那個傻子要武功沒武功,要腦子沒腦子。
但凡一個有腦子的人,又怎麼會不惜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
他自問從小到大,除了師父教他武功,給了他世間僅有的一點人情味兒,又在他身上栽了‘無情’,但他仍然想要報答他,替他報仇。
可楚歌是唯一一個全心全意什麼回報都不求,只專心對他好的人。
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這個人腦袋裡在想什麼。
他本就是無心之人,活著的意義便是為了替師父洗刷冤屈,屠盡世間道貌岸然之輩,至於‘無情’如何,他在報完仇後,也沒想過要繼續活著。
可偏偏就有那麼一人,寧願自己死,也要救他這條命。
他又如何不存著相同的心意……只是一個人孤獨慣了,說話也變得刻薄,情分一類,也只埋在心中。時間久了,便成了‘無情’的滋養品。
可惡……
沒想到當初上山時,他無意中開的那句玩笑,“大不了你就捨身就義,日後我再為你報仇雪恨”竟一語成讖!
“你們所有人都該死……”他的聲音極低,在口中碎碎念出來,如同一個蜿蜒的魔咒。
“你說什麼?”那羞辱他的映月弟子沒聽清楚。
沈無心一下站起身,將所有圍觀他的人嚇退了幾步。但隨即又想到他身上有‘無情’牽制,料他也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那映月弟子大著膽子道:“你你你……你別亂來啊我告訴你,我們映月有的是方法讓你……”
話還未說完,他的脖子已被沈無心一把掐住,生生憑力氣舉到了半空中。
那人像個瀕死的鴨子一樣拼命掙紮,雙手緊緊扒住沈無心的手,但卻絲毫使不上力氣。
為什麼一個發作著“無情”的人,力氣卻如此大?
不過片刻,那方才還口出惡言的人,如今臉已經漲的發紫,登時便憋得沒了氣。
屍體撲通一聲落在了地上,那雙不可置信的眼睛到死都沒有合上。
映月弟子們知道事態已經控制不住,見勢就想跑。心道幸虧早有防備,將那斷情與沈無心分隔開,不然此刻只怕要出更大的亂子。
沈無心舔了舔嘴唇,眼中已灌滿殺意,他在眾人身後,看著方才還耀武揚威,此刻卻落荒而逃的眾映月弟子,沙啞的聲音如同催命的音符,鏗鏘有力,不死不休:“我要你們所有人——為他陪葬!”
那掛在遠處牆邊的斷情似乎受到了感應,竟自己出鞘,一道銀光在昏暗的牢中炸開,把每個人的醜惡嘴臉映照在了劍光之下。
沈無心凝神結氣,每一次催動劍氣,都如同剖心挖骨,此刻他如同走火入魔,全然不顧氣息混亂造成的反噬,滿懷的怒氣聚集在腦子中,只彙成了一個字——殺!
無數的啼哭聲,哀嚎聲混在一起,像惡魔在黑夜裡奏響的催命曲,響徹了整個北荒山。
斷情所至,片甲不留!
沒有人知道,映月一門為何在一夜之間被屠了半個門派,就連門主季長樂也慘死其中。
也沒有人知道,明明身中劇毒,隱有油盡燈枯之象的沈無心為何突然暴起,寧自毀反噬,也要凝出劍氣,屠山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