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少主,我想應是找到那人了!”
鳳凰府的外廳,束少主正對著她的星盤沉思著,鳳凰府掌門忽然推門而入,聲音激動到急切。
束少主猛然抬起頭,只見鳳凰府掌門自旁邊的茶幾底下取出他的佩劍,神色沉沉,“城南的百姓報道,說此人約莫十四五歲,相貌極為出眾……呵!”說到此他冷笑一聲,眸中閃現出陰狠之色,“相貌出眾?我這便派人去圍堵,叫這相貌出眾的災星有來無回!”
“不可!”束少主急急道,“連城主,你不能這般隨意處置他,你將他帶過來,我自有法子!”
聽了她的話,掌門冷靜了下來,思量片刻,朝她點一點頭。
“既然束少主如此說,那我便將他押過來罷。楠天幕府的面子總該要給的。”他道,接著又彈了彈劍,在連念雲面前一向是維護正義的慈父模樣的他,此時的笑容竟帶出了些陰鷙,“災星?呵呵……”
他這般說著,轉身出了外廳。
束少主神色沉鬱,她注視著鳳凰府掌門離去的背影,冷哼一聲,一雙狐貍眼睛中透出了些不屑的光。
“這麼些年了,就是他因女兒的緣故退出了正道聯盟,卻也還是這副嘴臉,”她冷聲自語道,“明犀,束楠……唉,若是真的對上,還不知有去無回的會是誰!”
然而好巧不巧,鳳凰府掌門帶著府上眾多弟子與府兵在城內搜了一下午,而連念雲帶著束楠在城內走了一下午,兩邊連個照面都沒打。一葉城下湧動著暗暗殺機,表面卻依舊一派風平浪靜。
待到夜深時,束楠將連念雲送到回春老人所在的那條街上時,連念雲抬起臉看著他,聲音稚氣又柔軟,“束楠哥哥,我今天跟你說的,在城裡多住些時候,考慮一下罷……”
束楠的淺笑轉瞬即逝,他輕輕地退開手邊的小姑娘,再將白馬的韁繩交到她手裡,“時候不早了,夜深露重,回去找你師父吧。”
連念雲咬著下唇看著他,束楠沒有理會,又將一本書遞給她,“……還有你的畫冊,別忘了拿。”
最後他也像一葉城中許多人都喜歡的那樣,伸出手摸了摸她頭上的羊角髻,隨後便理了理衣服,轉身離去。
在入夜的晚風中,他烏黑油亮的長發被絲絲吹起,被吹的更貼身的衣物勾勒出線條極其流暢的身形。連念雲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忽的驚覺,這個她第一眼便喜歡上的少年,背影竟顯得格外瘦削而蕭索。
她垂下了眼簾,在風中站了一會兒,隨後一手抱書一手牽馬,走回了客棧中。
回春老人在一葉城中十分受百姓尊敬,只不過居無定所,前些日子才換到了這家城南的客棧。連念雲抱著書本走進去的時,發現房間中還亮著燭火,回春老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撐著皺巴巴的眼皮看著她。
“雲兒,”不知是不是燭火昏暗的原因,回春老人看上去特別的蒼老憔悴,“明日,你同我一道外出雲遊可好?”
“雲遊?”連念雲驚訝地叫出聲,“師父是何意?”
“你不是總是嚮往那江湖麼,”回春老人疲憊地說,“你也隨我學了一手醫術,醫個小傷小病也不是問題了。明日我們便出城罷,去那江湖上開開眼界總是好的。”
連念雲只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師父,為何那麼突然?我還沒同爹爹他們告別。”
“你先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師父同你去鳳凰府知會你爹爹,然後便能一路順著梧桐河出城。這樣如何?”
“我……那,師父,我,我先收拾。”連念雲驚疑不定地說。
“這就對了,”回春老人說,“一葉城可以再回,但年輕人啊,學東西還是要趁早。”
“嗯。”連念雲睜著細長的眼睛,有些怔愣地應答道。
回春老人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回去休寢了。連念雲吹滅燭火,回到自己房裡,好似還沒回過神來地收拾著行囊,一邊收著,便感覺眼睛逐漸地濕潤了。她在這城中長到九歲,自四歲起便當了一葉城的混世魔王。一葉城於她而言,是令她深愛的故土,是令她依戀的家鄉。
到頭來,她還是要離開這裡的啊……連念雲吸了吸鼻子,又想到了束楠。她叫別人在城裡多住些時候,到頭來卻自己先走了。也罷,若是她走了,拒絕了她的束楠也不會有負罪感了。
其實,也一直都是她自己在任性罷。
她滅掉房中的燈盞,抱著行囊,和衣而睡。
月過中天,風聲瑟瑟。火因風起,一夜燎城。
一葉城翻湧了數日的殺機終於現了形,星盤上既定的命軌終是無法更變。瀟湘之交,雲夢之畔,這個與世隔絕、恍若桃源的寧靜小城,終於迎來了它的命中浩劫。
連念雲自一片灼熱中睜開眼,周邊一片黑暗,但窗外卻映出了橙紅的色彩。她抱著行囊,睡眼朦朧地抹著汗,起身開啟窗戶,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窗外的每一棟她能看見的房子,都在燃著火焰。耀眼的火光包圍了房屋的外牆,從翹起的房簷沖天而起。整條街道都冒著滾滾濃煙,民居、商鋪、茶樓、飯館,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一隻手壓著,浸泡在了那熊熊的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