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一身疲憊和滄桑,滿臉凍瘡的三萬坐在動車上一句話沒說。他的內心裡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如此想回家的念頭,想抱抱媽媽,想抱抱妹妹,想抱抱一筒甚至想抱抱所有的家鄉人。
孤獨無助、委屈失落、迷茫困頓,複雜的情緒相互交錯,相互制衡,根本分不清主次。或許說,壓根兒就不需要分清。
看著動車沿著無限複制的軌道極速飛馳,兩旁的山河歲月無奈地陪伴著流逝,白雪皚皚覆蓋了大地的個性,讓其失去了春夏秋的獨特魅力。
白色的動車行駛在白色的大地之上,遠處的白色村莊裡冒著白色的炊煙,迎面撲來的是成片的白色雪花,雪花化成了白色的雪水,雪水又凍成了白色的小冰錐。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整個靈魂都是空白的,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自我的顏色,一切眾生都在隨波逐流……
如果說之前的三萬是靠著吃苦受罪來換取通關秘籍,那麼這一次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經歷什麼了。默默地發呆,默默地思考,三萬心裡突然咯噔一下,有個獨白的聲音告訴自己說:“長這麼大還沒有經歷過死亡……”
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過激思想,三萬立刻對著窗外呸呸呸,然後輕聲地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雖然三萬想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可大腦還是不聽使喚,一些不好的情緒和想法始終環繞在三萬耳邊。
長這麼大以來,三萬自豪過、驕傲過、得意過、揮霍過、迷失過、墮落過、醒悟過、努力過、挫折過、反思過、拼命過、忘我過、嘗試過、痛苦過、自卑過、無助過、失落過、無奈過、期待過、喪氣過……每一種過往的經歷都對三萬的成長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後來,三萬漸漸養成一日三省的習慣,反省自己的每一天,每件事甚至是每句話。
如果發現有不妥的地方,三萬就會把不妥的事情當作案例,方便以後警醒自己。作為一個注重細節、追求完美的人,反省自己成了幫助三萬迅速成熟的最好方式。
極速的動車依舊趕不上急切回家的心,三萬不停抖動著雙腿,伸長了脖子向家的方向眺望。原本凍僵的雙腳慢慢“蘇醒”過來,起初只是腳尖發癢,之後變得刺痛,沒過多久,整個腳底開始發癢、刺痛。雙腳重新有了知覺,三萬欣喜不已。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泡麵火腿腸有要的嗎?”車廂盡頭傳來乘務員清脆悅耳的嗓音。三萬抬頭瞄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呲啦~”身旁的男生撕開一包薯片,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發出“咔呲咔呲”的聲音。三萬閉上眼假裝聽不見。
“嘶~呼~~”坐在前座的中年大叔擰開他的保溫杯,盡情享受著吹枸杞和參片的愉悅感。三萬越聽越煩躁。
“咕嚕嚕嚕~”饑餓的肚子發出巨大的聲響,三萬緊閉著眼睛假裝睡覺,生怕身旁的人知道是自己發出的聲音。三萬一動不動地僵硬著身體,抖動的雙腿也立刻消停下來,胳膊相互交叉抱在胸前,等待著回到溫暖的家鄉。
當動車緩緩進站,三萬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車門走去,腳底越發刺痛,可三萬咬著牙滿不在乎。此時此刻,他就想帶著微笑去面對這片更加深愛的熱土。
熟悉的車站、熟悉的口音還有熟悉的氣味,在外受了委屈的三萬突然像個孩子一樣熱淚盈眶。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手掌剛剛抹去眼角的淚水,視線又迅速模糊起來,眼睛一眨,淚水重重地砸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這時一筒打來電話,還沒接通,只聽到鈴聲和螢幕上的名字就讓三萬倍感溫暖。不論自己走多遠、走多久,回來時總有自己的兄弟在車站或者機場外面焦急地等候。
三萬趕緊擦幹眼淚,清了清嗓子,接通電話,大聲地說道:“誒!哥,我正往出走呢!你稍等一會兒哈!”
“好的,我看見車站裡走出來很多人,但是沒看見你,還以為你沒回來呢。我就在車站外面,你走出來就看到我了。”一筒踮起腳尖向車站裡望去。
“嗯…嗯,我回來了……”三萬被一筒不經意的話擊穿了心髒,眼淚再一次湧出來。
走出車站,遠遠地望著一筒,開心地揮揮手,這時一筒也看到了三萬,於是扔掉了煙頭,開啟車門坐了進去。三萬長舒一口氣,嘀咕道:“幸好坐進車裡了,要不面對面說話就會看出我剛剛哭過。”
三萬剛剛坐到副駕駛,一筒還沒開車,就問道:“你的臉怎麼了?眼睛也紅紅的。”
“沒睡好,昨晚應酬到淩晨,回酒店就睡了一會兒…”三萬沒有停頓思考,直接脫口而出。
“那你的臉是怎麼了,一片紅連著一片紅。”一筒看了眼三萬後,邊開車邊問道。
“臉?不知道怎麼回事,估計是凍的吧…”三萬淡定地回答道。
“行吧,回去好好洗個澡,臉上抹點油,多喝些熱水,泡些薑片,好好睡一覺就好了。”一筒有點心疼地說道。
“行!那個生意談得不太順利,對方要價不太合理,我打算再找找其他公司。”三萬開始轉移話題。
“先不談生意,不重要!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後你好好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起來之後再聊別的!”一筒堅持說道。
“誒?平時接上我不應該先回公司麼?大白天的,回什麼家?”三萬疑問道。
“今天就聽我的!昨晚你沒睡好就先回去睡覺,睡醒了再說別的。長徵三萬裡,咱只是走了個開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你不能提前透支身體,以後才是你施展才華的時候。公司的事就交給我,我辦事,你放心!”一筒像得了更年期綜合徵,不停地嘮叨著。
“行吧…今天就聽你的,睡醒之後,你再聽我的!哈哈哈!”三萬調皮說道。
“你真是個官兒迷…”一筒悄悄地翻了個白眼。
回到家,洗完澡後,三萬的臉、手還有腳開始紅腫疼痛,後來醫生說這是凍傷並勸誡三萬一定要注意保暖,切勿二次凍傷。即使喝了藥,加強了保暖,還是給三萬留下了後遺症。以至於之後的每一年冬天,三萬都特別不好過。
雞湯裡總說年輕就要拼個無怨無悔,可是無怨無悔的代價同樣巨大。如果決定拼,那首先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其次不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最後千萬不要不惜血本,請給自己留好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