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原本烏雲密佈的心情沒有迎來陽光,反而等來了暴風雨。公司停業兩個多月,入不敷出,自有資金每天向流水一樣逝去,緊接著一些有經濟往來的客戶以及合夥人開始上門討說法了。
從爸爸被逮捕之後,公司舊有的個別主管已經開始返水,投靠到同行業的其他公司,還幫著新老闆反咬舊主。一些討債的人前幾個星期來公司只是打聽訊息,等來等去沒有結果,於是開始翻臉不認人,有的還好商好量和公司談,有的已經向法院遞交了起訴書申請財産保全,有的更是找來一幫社會人士天天賴在公司,翹著二郎腿,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一聽說可以起訴保全,頓時就像坍塌的千裡之堤,洩洪一般,踏平了公司的門檻。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公司的財産,包括幾個子公司和工廠就被瓜分一空,貼上了亮晃晃的白色封條。有的人來晚了什麼都沒有分到,硬是找關系,花錢拼了命才把自己的債務強加進工廠的財産保全裡。一個價值一千萬元的工廠硬生生的承擔了一千五百萬的債務。這對於三萬這邊來說,其實是好事,他恨不得所有的債務都堆在一起。
當然,三萬的家也沒能倖免。好在國家法律有規定,被保全人名下如果只有一套房子是不可以查封的,可以繼續居住,但是銀行的人還是在房管局查封了房屋的變更權。
那天下午銀行的經理帶著法院的人來家裡貼封條,銀行經理不茍言笑,要求法院執行庭的工作人員把封條貼在家門上面。工作人員猶豫片刻,回絕說道:“這不合適,怎麼還能這麼做事,你讓這家人的臉面往哪兒放!”
最後工作人員把封條貼在了樓下的門上並且拍了照。看著貼好的封條,銀行經理才放心走開。這時工作人員走到三萬面前,小聲地說道:“等我們走了,你就悄悄地把封條撕下來,扔掉就好!沒事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三萬心中一股暖流湧上,這兩個多月看到的全是世道炎涼、六親不認的冷漠無情,突然有一句向著自己說的話,照顧自己內心感受的話,瞬間三萬眼眶裡就濕潤了。他向工作人員鞠了一躬,點頭答應:“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看著一行人漸漸遠去,三萬環顧四周,發現沒人,立刻跑過去把封條撕下來,滿心怒火的把封條撕了個細碎,揉成團兒,重重的砸進垃圾桶裡。
這時候花姐突然打來電話,讓三萬趕緊去醫院,姥爺剛剛被查出患有肺癌晚期,已經住院了。三萬深吸一口氣,一口不是很順暢卻還算舒服的氣,腦袋彷佛被雷劈了,肩上彷佛被亂石積壓,雙腿已經有點蹣跚了。他顧不上胡思亂想,開車直奔去了醫院。
一進病房,看見姥爺正在面帶微笑的吃著晚飯,三萬這才輕快了少許。他把姥姥叫出病房,低聲詢問病情。在二十年前,姥爺就曾做過肺部切除手術,已經切掉了半頁肺,這次檢查發現剩餘的半頁肺也有了腫瘤細胞。姥姥沒有把真實情況告訴姥爺,只是哄他說做個檢查,調理身體而已。姥爺信以為真。
醫生給了兩個建議,要麼做化療,要麼保守治療,家屬自己決定。這個決定一下子難為住了姥姥,花姐和二姨作為女兒也不好替姥姥做決定。姥姥一籌莫展,十分糾結。
看到姥姥內心的痛苦,三萬不想繼續沉默。他和姥姥說道:“我建議保守治療,因為姥爺七十多歲的身體已經經不起化療了,這個樓層裡住滿了做過化療的人,化療的副作用以及帶來的折磨有時間您可以挨個病房裡問問。至於保守治療,我們可以每個月或者每隔一段時間來醫院輸些營養液體調理一下,盡可能的減少痛苦。姥爺年紀不小了,不應該再受罪了。”
聽了三萬的話,姥姥的心裡有些信心了。她去到其他病房裡詢問化療和保守治療的效果,連續問了幾個人,最後決定做保守治療。聽到這個決定,三萬會心一笑。
後來的兩個多星期,三萬每天上午在公司開會商量辦法,下午去辦其他事,傍晚去到醫院陪伴姥爺,連續十幾天,一直如此。因為他想在爸爸不在的時候,做家裡的頂樑柱撐起這個家。
生活的狂風暴雨是擋不住的,要麼接受,要麼享受。
一天上午,法院執行庭的人打電話讓三萬去法院做筆錄,關於公司和家庭的現有財産。這次三萬第一次做筆錄,還有些緊張。
詢問了半小時後,筆錄做完了。三萬把家裡的情況一一說給工作人員聽,可能是看著三萬年紀小就承受這麼大的擔子,或許是看著三萬覺得他很可憐,覺得一個成年人犯的錯被一個剛滿18歲的孩子來彌補。這時辦公室裡只有工作人員和三萬兩個人,另一個人出去倒水了。他悄悄地對三萬說:“你看公司名下還有兩三輛車,你可以留下一輛,其他的趕緊賣掉或者變更所有人!這事越快越好!過兩天我們就要把車和查封了!聽清楚了麼?”
三萬一聽,瞪大了眼睛說:“好,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去辦。”話音剛落下,另一個工作人員端著杯子就進來了。兩個人眼神溝通了一下,都心領神會。
從法院出來,三萬立刻回到公司。看著一輛十幾萬的越野車,一輛二十多萬的轎車,還有一輛已經有十年左右的大眾波羅車。考慮到價值問題,又擔心開著比較貴的車被那些討債的人搶走,最後三萬留下了那輛破舊不堪,除了喇叭不響,哪裡都響的小波羅車。
雖然滿臉嫌棄,但他還是開著這輛小破車去辦理了過戶手續。其他兩輛車賣給了收二手車的人,一輛賣了8萬,一輛賣了20萬。這些錢對於急需用錢的三萬來說,已經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了。
就這樣,三萬每天開著小破車,丁零當啷的行駛在馬路上,偶爾也狂野一下,不怕小破車散架,把它當作賽車來開。總之就是寒酸,但是歡樂。
三萬的骨子裡是個極其浪漫主義的人,當浪漫主義與現實發生正面交火,他不僅不會被現實改變,反而會更加享受其中,依舊做自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浪漫吧。不對,他稱這個叫做浪,沒有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