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就是當家奶奶,薛姨媽如何不心動?她的語氣鬆快了幾分:“我的好姐姐,你太高看你外甥女了,到底年輕不經事呢。”
氣氛好轉,兩人正說著悄悄話,一個小丫鬟急匆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順天府上門來拿了薛大爺,說他身上揹著人命官司,竟敢跑到天子腳下來了!”
……
薛蟠入獄了。
二爺薛蝌攜重金連夜趕往金陵,收買金陵知縣、刀筆先生,將當初薛蟠打死馮淵之案中,打鬥致死生生改成誤傷。
至此,事情得以轉圜,薛家眾人還未鬆口氣,順天府竟較起真來,對金陵判案之反複提出疑義,將此事提交了大理寺。
薛姨媽嚇得六神無主,哀哀哭求到王夫人處。
王夫人心中升起一絲隱秘的得意。對於薛蟠出事她是樂見其成的,孃家式微,薛寶釵無人撐腰,嫁過來要依靠她,只會更好控制。但她到底狠不下心要薛蟠的命,還是應了薛姨媽會盡力幫忙。
兩家合力下,事情卻一籌莫展。
賈府眾人這時才恍然發覺,不知何時,自家竟連順天府都已不得其門而入。
元春的倉促入葬,彷彿將榮國府的最後一絲體面也帶走了,京中交際往來,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淡下來。
在賈府人心惶惶之際,時間邁入了六月,林琰透過院試,考取了案首。
十三歲的案首,讓林琰在生員中聲名大噪。林家從上到下都是歡天喜地的。
黛玉就笑盈盈地促狹弟弟:“林案首高才。”
林琰這一年來個子拔高了許多,已與黛玉齊平。他性情溫和內斂,近日卻每日神采飛揚的,聽到姐姐的調侃之語,連連作揖:“過譽了!應該的,應該的!”
黛玉噗嗤笑出聲:“都高興傻了。”
白鷗、雪雁也掩著嘴笑,齊齊喚道:“林案首!”
林琰滿面通紅,落荒而逃。
時間緩緩流淌至八月下旬,秋闈放榜,北直隸鄉試解元季雲舒不過年滿十七,這樣的少年俊才,將林琰的風頭完完全全地蓋過去了。
好在林琰心態良好,從不妒賢嫉能。他買了兩冊對方的詩集,其中一冊贈予了黛玉。
傍晚,黛玉洗漱過,散了發,穿著件松軟舒適的褙子,倚在臨窗的美人榻上看著新科解元的詩集。
這時,一縷若有似無的陰氣順著風拂來,黛玉疑惑地抬眸看去,就見一女鬼抱著一卷白綾往房樑上攀爬。
黛玉一怔,是去年見過的那個女子。因她乃上吊自盡而死,故而每年忌日都會身不由己地還原臨死場景。
轉眼竟已是一年。
那時她尚因輾轉難明的心事茫然無措,如今卻馬上要與小哥哥定親了。
思及此,黛玉心中微甜,捧著臉兀自微笑。
女鬼無辜地覷了怔怔出神的黛玉一眼,就重新仰頭望向房梁,那隻幻影般的手伸長,將白綾繞過房梁,動作麻利地將自己吊了起來。
黛玉見狀,心中不忍,輕聲道:“不然,我找人超度你吧?”
女鬼的身軀在空中悠悠飄蕩,聞言眸光微微一閃:“我不想去地府。”
黛玉一怔:“為何?”
女鬼目光放空,雙目彷彿積聚著一片看不清雲霧:“我十六歲出嫁,夫君是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哥。兩年後,表哥因病過世,他臨終前說對不起我,叮囑我好好活著,還說會在奈何橋上等我,不論多久,只求來世還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