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幫她掖好被角,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他才直起身,看向謝嘉樹,鄭重又施了一禮。
謝嘉樹卻側身避開了。林如海見他不肯受禮,只將恩情牢記於心中,細細詢問起黛玉的身體狀況。
“她先天不足,魂魄離體後又陰氣過重,恐怕會有些後遺症。”
林如海喉頭微動:“什麼後遺症……”
謝嘉樹知他必定心亂如麻,就詳細解釋起來:“只怕近日身體會更加虛弱,輕則畏寒怕冷,重則心慌氣短、氣力不繼。但也不必過於擔憂,只要多多臥床休養,輔以食補,過個兩三月,就可大好了。”他頓了頓,“只是此番她精氣受損,身體陰盛陽衰,陰氣反噬之時恐怕會招惹些髒東西。”
聽說這些後遺症可以透過調理得到恢複,林如海剛要鬆了口氣,就又聽到後半句,心中立時一沉。只是沾惹了一次邪穢,就已經這般傷筋動骨了,若還有下次,那還了得!
謝嘉樹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個驅邪符遞給林如海,道:“此符貼身佩戴,可保鬼物不敢近身。”
……
考慮到黛玉的身體不便移動,且茗香山上清幽雅靜,靈氣充足,正適宜調養,林如海不由央了張真人,得到許可在山上多盤桓幾日。
經此一事,林如海對謝嘉樹的本事篤信無疑,便打算著暫留謝嘉樹身邊,待黛玉完全康複再回去。
黛玉就此在宿燕觀一個僻靜小院裡住下。因擔憂她受了驚嚇,夜裡睡不安生,婢女雪雁、白鷗在房間裡支了個小榻,為黛玉守夜。
白鷗在掐絲琺琅香爐裡點了支安息香,就熄了燭火安歇了。
屋裡彌漫起一股甜香氣。
夢裡,黛玉聞到的,卻是一種清冽幹淨的氣息。
夢中,她的身體又變得輕飄飄的,漂浮在空氣中,身披金光的仙人就在她不遠處。這一次,她不再因害怕閉緊了眼睛,而是睜大了眼去瞧他。
他們越靠越近,終於,她穿過了那層光膜,飛到了仙人身畔,黛玉忙抬起頭去看仙人長什麼模樣……
然後她就醒了。
黛玉醒來後,不由滿心遺憾……又沒有看見那厲害仙人的長相。
稍後,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是被冷醒的。身體裡彷彿有一股森森寒氣順著四肢百骸竄動著,讓她不由自主地打起顫。
黛玉不禁把整個身體都蜷縮排被子裡,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但這種寒冷並沒有得到緩解,一陣陣的陰冷氣息彷彿潮水般,從身體深處滿溢上來。
在這種難耐的冷意中,黛玉忽然看見窗外一道黑影掠過,她不由側臉看去。
月光照在層巒疊翠的茗香山上,樹木蔓出的枝條掩映在她房間的紗窗上,隨風輕輕搖曳,在紗窗上印上了重重黑影。
就在黛玉懷疑是否自己疑神疑鬼,就見那紗窗旁,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足底卻是懸空的,離地面還有一尺距離。
黛玉的呼吸一滯,心跳不受控制地開始加快,幾乎要跳出胸腔一般。
那影子察覺到她的視線,忽然低下頭,直勾勾地回望過來。
那是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灰黑的膚色,白生生的眼睛看不到瞳孔,鼻子已經扁塌下去,嘴巴像破開的口氣,並不齊整的牙齒從豁口裡露出來……
黛玉的手指驟然抓緊被褥。
正在小憩的白鷗、雪雁聽到一聲微弱的啜泣聲,瞬間驚醒過來。兩人連忙從小榻上起身,匆匆忙忙跑到黛玉身邊。
“姑娘,怎麼了?”房間的燭火再次點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