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靖安侯府。
二奶奶丁氏神色驚慌地步入書房時,二爺謝清朗正在翻閱一本雜學。
他執書的手指修長,形狀好看,圓潤的指甲修飾的幹淨整齊。但這絕不僅是一雙好看的手,這是一雙武人的手,靈活,有力,覆著常年練習刀槍留下的薄繭。
丁氏一看到他,就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目中流露出幾分痴迷。她正了正儀態,輕邁步伐走到書桌前站定,揮了揮手,屋中的僕從訓練有素地一一退了出去。
謝清朗放下書,身體半靠到椅背上,忽而笑道:“發生了什麼大事,惹的夫人如此驚慌?”
“謝嘉樹沒有死。”丁氏面色難看,“公爹出門了,如今我當家理事,門房只好來報了我,說他被宿燕觀張真人所救,正客居在那。”
“哦?”謝清朗不疾不徐地應了一聲,眼中卻流淌著冰冷的光。“那我這好侄子,可真是命大。”
“現在怎麼辦?”丁氏的手指不禁絞緊手中的羅帕,口中埋怨起來:“虧那‘飛鷹’還自號從不失手,竟連個小孩子也弄不死,白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飛鷹’都叫夫人給弄死了,還不滿意呢。”謝清朗微微挑起嘴角,站起身緩步繞過書桌,到了丁氏面前,抬手輕撫她的面龐:“你生氣的樣子可就不漂亮了……放寬心,這次不成,總不能次次都不成。”
丁氏的臉浮上了幾縷緋色,羞怯地垂下了眼眸,好一會兒才領會到自家夫婿的意思:“你是說,直接讓他死在宿燕觀?”
“我的傻夫人,前腳他才到府裡報信,後腳就死了……你生怕父親不懷疑我?”謝清朗捏了捏她的臉頰:“自然是風風光光將人接回來。”
“他一回來,引他出學堂的人就叫公爹知道了……不過我已經處理幹淨了。”丁氏嗔怪地睨了謝清朗一眼,又撐不住好奇地靠到了他懷中撒嬌,“夫君難道另有打算?”
“你現在就去準備車馬,排場越大越好,最好讓半個京城都知道我們尋到了失蹤的嫡長孫。”謝清朗幹脆摟住妻子,輕聲教她:“回來的路上若出現什麼意外,也只能怪仇家訊息太靈通,竟再次鋌而走險!”
丁氏恍然大悟,卻仍然有幾分遲疑:“宿燕觀的老道會不會多管閑事?只怕我的道行及不上這些正統道門……”
謝清朗輕笑,道:“夫人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其餘的讓我來。”又將要她做的事情一一交代。
丁氏大喜,又與謝清朗耳鬢廝磨了半晌才出去張羅。
謝清朗目送她走出去,面色緩緩沉了下來,目光中透出幾分陰騭。
“呼……”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側身靠坐在書桌上,深沉的雙眼裡波濤詭譎,然後,他以手掩唇,低聲告誡自己:“是你選擇了她,你還用得上她。所以……”
……
靖安侯府接人的車隊沿著茗香山浩浩蕩蕩逶迤而上,不過半個上午,整個京城都知曉,靖安侯府的嫡長孫大難不死,要回去了。
謝嘉樹辭別依依不捨的張真人,啟程時已是午後。
茗香山的天空不知何時彌漫起大片鉛灰色的烏雲,空氣中醞釀著一片潮濕,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
護衛頭領打了個哈欠,陰天、午後,實在是很適合休憩一番的時候。他抬眸望了望灰濛濛的天,心中漸漸浮起一絲疑惑。
隊伍已經走了至少一個時辰,為何這條道路以及兩旁的景緻都沒有一點變化?上山時,並未發現這條路這般望不到盡頭啊?
這時,林間突然彌漫起一股霧氣。飄飄渺渺地從兩邊氤氳而來,像一幀幀詭異的慢鏡頭,無端端透出幾分令人懼怕的森然。
眾人再如何遲鈍,也察覺了不對勁。前進的車隊不禁遲緩下來。
鬼打牆?
謝嘉樹獨自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裡沉思,猝然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是馬車翻倒的巨大撞擊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