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丈夫將眼睛湊到破損的門縫裡,只見一名藍底白紋道袍,仙風道骨的真人立於屋前,面容平和慈悲。他忙將柴刀扔到一邊,開門把人迎了進來,口中恭敬道:“原來是張真人,慢待了!”
一踏進屋門,張真人就微微一震。他自小修道,雖至今仍未真正窺得門徑,卻已能感應到氣的存在。此刻,他就感覺到這個屋中的氣非常特殊,他的身軀彷彿被注入了一股生氣,疲憊感悄然隱沒。
他並不清楚這是聚靈陣的效果,但已聯想到謝嘉樹身上,不禁更加心悅誠服,應對謝嘉樹吩咐的事情也更加謹慎。
只見他面露悲天憫人之色,將厲鬼之事的始末細細說明,嘆道:“如今阮夫人一家已投胎去了,是非對錯,自有地府公斷。只是天理昭昭,黃村長設計陷害,致使阮夫人一家家破人亡,如今正是遭到果報,貧道也無能為力……”
婦人與丈夫聞得經過,自是對張真人無比拜服,連連感嘆張真人救了黃家村一村老小性命,功德無量。
如此寒暄一番,張真人才進入主題:“六日前,京城一富商在上我名香山途中與幼子失散,遍尋不得,特求到了我跟前。貧道憐其愛子之心,應了下來,今日到了此處,忽然心生感應……”
……這也能感應到!婦人與丈夫總算知道對方登門的目的,更是將張真人當成活神仙,對他無有不信,無有不從。待張真人表示要將謝嘉樹帶回與家人團聚,夫妻二人自是連連點頭。
張真人心中滿意,從懷中掏出一張疊成三角形狀的黃符。只見那黃符彷彿靈韻天成,讓人觀之就心境平和自然。這是謝嘉樹親自畫就,作為婦人一家收留他的謝禮。危急時刻可保平安三次,貼身佩戴還可使人身體康健,病魔不侵。
張真人雖鄭重將它交到婦人丈夫手中,說明是代富商致謝,並細細說了其中好處,心中卻已絞痛難忍。如此寶貝,竟要生生將它送出去,他如何能割捨?但思及謝嘉樹如此心懷感恩,他又開始欣賞其心性。僅是六日的收留之恩,就如此厚報,更難得的是不因對方是農戶而心生輕視。
但他卻不知道,六日的收留,於別人或許無足掛齒,於謝嘉樹卻是雪中送炭。他向來恩怨分明,自然要報答。
婦人的丈夫將黃符接到手中,便感覺到一股平和舒緩之意襲遍全身,腦中一片清明,自是喜不自勝,連連躬身道謝。
……
謝嘉樹這才隨張真人回道觀。
兩人沿著茗香山一路向上而行,舉目望去,枝葉鬱郁蔥蔥,風光寧靜秀美,微風徐來,自有一股草木之氣氤氳身畔。
宿燕觀位於茗香山頂峰,終年繚繞著一股霧氣,恍若仙境,是天下向道之人心中的聖地。
早有兩名道童在門口等候多時,見到張真人歸來,忙迎上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口呼:“真人一路辛苦。”
張真人矜持地向兩人略微點頭,低頭看向謝嘉樹已換上殷勤的笑容:“這是我的兩名道童,你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他們。”又看向那兩個道童:“我的話,可聽清了。”
“聽清了。”兩名道童默默低頭應諾,眼中卻難掩驚訝。張真人待下寬和,卻極重視形象,很難見到他如此嬉笑模樣對人。
道觀很大,一眼望去,似乎無邊無際,卻又處處透出寧和肅穆,行走其中,彷彿沐浴在香火、霧氣之中,讓人飄飄欲仙,俗世紛擾盡皆離去。
沿途遇到的幾名年輕道人紛紛停下來向張真人行禮,口中稱道:“張師叔!”
謝嘉樹對這張真人在這宿燕觀中的地位和身份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杏黃的道幡一排排垂曼而下,在風中輕輕飄蕩。待一行四人經過一座古樸的高塔前,在那層層疊疊的布幔之中,走出一名三、四十歲,身姿筆挺的道人,他身旁站立的卻是一名同齡的俗世中人,懷裡正抱著一個不過三四歲的女娃娃。
謝嘉樹仿若感應到冥冥中的一縷牽絆,不禁抬眸望去。
只見那女娃乖巧地窩在父親懷中,膚色雪白,身體面龐怯弱不勝,兩彎籠煙眉似蹙非蹙,眼帶輕愁,臉上雖還是一團孩子氣,卻已能窺見日後絕代姿容。
但他的注意力,又很快被那那抱著女娃的中年人所吸引。
謝嘉樹的面色已變得非常古怪。
那名中年人一身青色長衫,雖面色略有焦灼,但氣息中正平和,氣度不凡,周身繚繞著幾分功德金芒,顯然是正直、積德行善之人。但細觀他面相、氣場——早年喪父、喪母,中年喪妻、喪子,自身也命數將盡。一旦他身故,他懷中那唯一留存的血脈恐怕也命不久矣。
……竟是絕戶的命格?!
這樣奇怪、前所未見的事情,又怎能讓謝嘉樹不感到驚異,面色古怪。
正納罕,那名道人和中年人已與他們走的近了。只見那道人袖擺輕震,不慌不忙地向張真人行了一禮,口呼師叔。
這吳道人乃是宿燕觀負責接待和日常事宜的人,因平日裡交集多,與各位真人都頗熟稔。見到張真人歸來,就關心起他此行的情況:“張師叔並非專司抓鬼,此番到那黃家村,不知諸事可順利?”
張真人聽得詢問,心中微微窘迫,卻未表現出分毫,親切地答道一切順利,就將憐憫的目光轉向了那中年人。顯然,他也察覺了幾分中年人面相的奇異之處。
吳道人見他目露疑惑,忙為張真人與中年人相互引薦:“這是我宿燕觀觀主座下第五位親傳弟子,張真人。這是林施主,正是前科探花,現官拜蘭臺寺大夫。”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與林如海和黛玉相遇,我真是替嘉樹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