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安苦惱的揉揉額頭,哀聲嘆氣一番之後決定先去街心公園坐坐,等到晚上了再回去。至於晚飯……算了,一頓不吃也餓不死,她寧可餓一頓也不想面對婆婆那張刻薄尖酸的嘴臉!
其實街上也有國營飯店,問題是她沒糧票啊,不用糧票的小吃店也有一家,可她身上又沒有那麼多錢。想起這個,莫可安又開始怨恨,她婆婆說她跟尤年兩個人吃家裡的住家裡的,所以要把工資上交,莫可安拗不過,只好每個月都把工資跟糧票上交,只留下幾塊錢自用。幾塊錢頂什麼事?莫可安每每都是到月中便捉襟見肘,她都好久沒做過新衣買過喜歡的小玩意了,工作之後莫可安就沒那麼窘迫過。莫可安真是恨得要死,她辛辛苦苦工作賺來的錢都讓那死老太婆補貼她閨女去了。
尤家三女一男,上面的大姐已經嫁了人,唯一的男丁就是莫可安的老公,下面的兩個妹妹一個讀初三,一個讀初一。正因為只有尤年一個兒子,所以尤家父母抱孫心切,就怕尤家絕了後。莫可安嫁進尤家都快三年了還沒有小孩,尤家父母簡直心急如焚,尤父還好,畢竟是吃公家飯的,又有文人的清高,即使是心急也不會當面跟兒媳婦說些什麼。尤母卻管不了那麼多,婆媳本就是天敵,她本來就看莫可安不順眼,如今還生不出兒子,莫可安簡直就成了尤母的眼中盯肉中刺,深怕尤家在這一代絕了根,平時恨不得把莫可安磋磨死好讓自家兒子另娶一個。
莫可安對她是既恨且怕,本來就因為莫可夢的事而被連累,再加上久久不孕,莫可安在尤家難免心虛氣短,所以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把工資上交。即使是這樣也得不了尤母一個好,該磋磨莫可安時尤母還是毫不手軟,對出嫁的大姑姐是光明正大的貼補,莫可安再不忿也不敢說什麼。只要她臉色難看點,尤母就冷笑著說:“你不服氣我貼補閨女外孫,那你就掙氣點啊,給我生個孫子。只要你能給我生個孫子,別說我從此以後再不貼補我閨女,我反而把我們老兩口所有東西都留給我孫子。你自己沒本事生不出還在這裡瞎嫉妒,我尤家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才娶了個生不出雞蛋的母雞!!!”諸如此類刻薄話是數不勝數。莫可安是委屈氣恨又無可奈何。
每當此時,大姑姐尤月香總是在一旁得意的微笑,眼裡的輕蔑與幸災樂禍是掩都掩不住。由不得她不得意,她生了四個兒子,在婆家裡是大功臣,在孃家尤母也是心肝肉的疼著她兒子,她可謂是春風得意啊。
今天是星期天,尤母昨天就開始吩咐尤年今天要去接大姑姐跟四個外甥回孃家。莫可安想到尤月香那得意的模樣就更不想現在回家了,她打算磨到尤月香走了再回去。
莫可安沿著道路兩旁的陰影處慢慢的走去街心公園。從莫家過去有點遠,莫可安差不多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太陽炙熱,火辣辣的烤著大地,公園裡的花草樹林都耷拉著葉子,看起來蔫蔫的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莫可安雖然儘量的沿著陰影走,但到了公園還是出了一身的熱汗,覺得整個人都是滾燙悶熱,連頭也曬得暈暈的。等到了公園,她迫不及待的往裡面的涼亭走去,然後一屁股坐下來直喘氣。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然後用手扇著風。哎呀,這鬼天氣真是熱死了!稍微動一下就是滿身大汗的。
涼亭裡還有一男一女二個小孩,莫可安此時熱得要死也沒顧得上仔細看。直到聽到一個清亮的女音喊她的名字才回過頭。
“莫可安?真是好久不見了。”女人聲音略高的說道,似乎很是高興。
但莫可安總覺得這聲音有幾分做作,那高興也不像是真的。她忍不住細細的打量說話的女人。
看起來比她大五、六歲,容長臉,粗眉,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有點塌,嘴唇很薄顯得有點刻薄,穿著一件灰色的罩衫,手肘跟衣角處還有幾個補丁,下身是一條肥肥大大的黑色褲子,腳上是一雙供銷社賣的一塊錢一雙的劣質膠鞋。
“你是……周…..周遠青?”莫可安有點遲疑的說道。
看莫可安這麼久才認出她,周遠青眼裡閃過一絲不悅,不過馬上又恢復了笑容。她走過去,一屁股坐到莫可安身邊的石凳上,一把抓起莫可安的手笑道:“是啊,可不就是我麼,這麼久不見,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莫可安認出了周遠青,臉上就恢復了冷淡的神色。她抽回手,敷衍的說道:“可不就是麼。”
不怪她神色冷淡,實在是這周遠青本來就跟她沒多大交情,讀書時兩人一向都是針鋒相對的。周遠青是她初中的同學,不過她只讀了初一就不讀了,這麼久沒見,莫可安早就忘了這個人了,如果不是周遠青先認出她,莫可安是絕對想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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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了,也順勢的記起兩人以前的那些小矛盾。周遠青是天南縣附近一個叫石豐村的,說是附近,其實石豐村到天南縣走路還要七、八個小時的路程呢。其實兩人也沒有什麼大的矛盾,就是農村孩子跟城市孩子之間的那些問題。農村的同學覺得城裡的同學高傲看不起人,城裡的同學嫌班裡農村來的同學埋汰不愛乾淨。本來只是小問題,可幾次磨擦下來,就演變成階級矛盾了。周遠青掐尖好強,是班裡農村同學的領頭羊,莫可安漂亮家境好又有威信,班裡的城裡同學唯她馬首是瞻。針尖對麥芒,幾次交鋒下來,周遠青跟莫可安也理所當然的變成了敵人。
見莫可安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周遠青臉上閃過一絲憤恨。不過她馬上又笑了起來,說道:“我結婚了,你不知道吧,呶,那是我家那個,那兩個是我小孩。”她向坐在另一條石凳上的父子三人招招手,“大石、二石快過來,這是你莫阿姨。”
兩小孩兒怯怯的看著莫可安,一左一右的依偎在爸爸身邊沒動。直到男人輕輕的推了推他們,“聽阿媽的話,去吧,聽話啊。”
男人看向兒子時是滿臉的慈愛,抬頭看向周遠青的眼裡則滿是歡喜,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很是喜歡周遠青。他看到莫可安注視著他們,動作有點侷促,笑容也很是純樸,一副憨厚的樣子。
兩小孩兒噔噔噔的跑向周遠青,一人抱住周遠青一邊大腿,不敢直視莫可安的眼睛害羞的小聲說道:“莫阿姨。”
小孩子啊……還都是男孩!莫可安有點失神的凝視著兩小孩兒,眼裡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
一改之前的漫不經心,莫可安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周遠青,“你的小孩很可愛。”
聽出了莫可安話裡的羨慕,周遠青眼裡的得意掩都掩不住,她摸了摸兩個兒子的頭,用一種無奈嫌棄實則炫耀的口吻說道:“可愛什麼啊?!調皮得要死,整天就知道追雞攆狗的惹麻煩,打也打不聽,我跟他爸都頭疼死了!希望肚子裡這個沒有哥哥那麼頑皮!唉,其實我想要一個女兒的,女兒貼心一點。可是我們村那些老人說看我的懷相這胎肯定還是個小子,這……這可真把我愁死了,再來一個整天闖禍的小子,我跟他爸頭髮都得白幾根。可這懷上了也不能不要吧,希望下胎能生個乖巧的女兒吧,幸好我媽說我像她,身體好易懷孕,生個七八個不是問題,總能有一個女兒的。”她挺了挺突起的腹部,斜睨著莫可安。
話語裡的得意洋洋刺得莫可安心都疼了,周遠青瞥見莫可安微微變得蒼白的臉色,只覺得像喝了杯冰水似的,從喉嚨到身體都變得舒爽無比,心裡更是冰爽涼快得很。
她早就聽說了莫可安至今還沒有小孩,為此沒少遭夫家嫌棄。認識這麼久,那麼多次的針鋒相對,她沒有一次贏過莫可安這女人。家世容貌談吐氣質和聰明程度她沒有一樣勝過莫可安,周遠青不甘卻無可奈何。不過現在好了,她終於有一樣能勝過莫可安了,甚至是遠遠超出莫可安一大截,這種吐氣揚眉的感覺真是太特麼爽了!
周遠青笑得春風得意,還示威的把兩個兒子攬到懷裡。
“養兒不易啊!我總算是體會到了當父母的難處,不過莫可安你沒有小孩是不需要擔心這種問題啦。”說完周遠青假裝懊惱的輕掩了一下嘴唇,一臉說錯話不知所措的樣子,她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哎呀,對不起啊莫可安,我……我是聽說你不能生小孩,我剛才一時沒想起,對不起啊!你原諒我吧。”她嘴裡很誠懇的說著道歉的話,眼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反倒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的光芒。
莫可安這一刻覺得前所未有的難堪與羞辱。她在學校裡一向看不起農村的同學,尤其是這個周遠青,覺得她是鄉下泥腿子,卻妄想跟她攀比,既粗俗又討厭。可如今她卻被自己一向看不上的人譏諷嘲笑,這種難受又羞憤的感覺比麗花嬸子帶給她的傷害還要強烈一萬倍。莫可安的臉色陣青陣白,手指甲緊緊的掐進肉裡,眼睛狠狠的瞪向周遠青。
周遠青被莫可安那狠戾的目光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高興得想大笑。莫可安這女人,任何時候再裝模作樣的端著一副聰慧大方的面孔,什麼時候見她如此失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