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能夠改變的東西很多,唯一改變不了的便是這種雷打不動的信念。
豫王是他們心中的神,他們怎可允許敵軍隨意侮辱?尤其對方還是元楨。
誰都知道長贏帝沒有親自參戰的原因是什麼,或許身為一軍主帥之時,還能夠肆意妄為,瀟灑地揮灑自如,但他現在既然已經是一國之帝,那便再沒有能夠任性的本錢。他身上所需要背負的責任太多,再沒有那個時間能夠陪著他們隨意的在軍中胡鬧。
所以縮頭烏龜什麼的,是不存在的。
段飛最忍受不了別人肆意詆毀長贏帝,對著元楨哼道:“烈王殿下難道糊塗了?自古以來在前頭沖鋒陷陣的都是我們這等閑人,我們陛下坐鎮後方就足以能夠鼓舞振奮士氣,又哪還需要他親自站到前頭來,好像跳梁小醜?”
被段飛拐著彎諷刺的元楨絲毫沒有動怒的跡象,他抿唇笑道:“段將軍此言,難道不會覺得太自欺欺人了麼?也罷,蕭天鳴慣會做這種立牌坊的清白事情,你們這麼不要命的追隨倒是也能理解。”
“希望烈王殿下到時候也能這麼自命清高吧。”段飛冷唇相譏。
從都喜歡打嘴炮這一點可以看出來,段弘楊的確是段飛的兒子無誤。
褚洄看了他一眼,雖未說什麼,但是段飛還是微微一笑閉上了嘴。
打仗之前兩軍叫陣是常有的事,並沒有因為他們這幾句就會顯得特立獨行。元楨那邊還有數不盡的將士想要等著開罵,但是元楨好像並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
他沒有理會段飛,深深的看了褚洄一眼,突然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燼兒,你是本王親子,二十年來本王並沒有對你的人生指手畫腳,你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在這個時候與為父作對麼?”
世人只知西秦烈王,手腕鐵血,心性冷酷,他跺一跺腳整個西秦……或者說是整個天下都要震上一震,又何時見過他這副苦口婆心說話的模樣?
眾人目瞪口呆,但又覺得的確是合乎情理之中。
經歷過大燕的內亂和曾後的罪己詔之後,誰不知道大燕的嘲風將軍是西秦烈王和廢後楚宓之子,本父子相殘就足夠的駭人聽聞,尤其是現在烈王好像並沒有想要六親不認的想要殺了兒子的想法,卻還是迫於局勢不得不父子相戰,這算是什麼破事?
元家軍眾將士表情默然,內心卻有些古怪。說起來這元大公子也算是他們半個主子,他們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
“並非我要與你作對,是你要與陛下作對。”就在眾人以為面癱的褚將軍並不會理會烈王的問話之時,褚洄突然開了口。他的言語並沒有帶多少感情,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實而已。
是了,發動戰爭的可不就是烈王殿下麼?他沒有在大燕內亂之時插上一腳,而是等著長贏帝統治大燕半年之後,將一切全都送上正軌之際再動手已經算得上是十分的正人君子了。但是歸根結底,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因為“野心”二字而已。
元楨想要西秦的帝位,唾手可得,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因為他不屑。
他真正想要的是天下。
這個迷人的天下啊。
“燼兒,你當真想好了,不願意跟我回去嗎?你要知道,蕭天鳴能給你的,我一樣也能給你。你想要登上帝位,我的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即便是現在,只要你說一聲願意回西秦,回烈王府,放棄大燕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元楨眼神灼灼的看著褚洄,甚至連稱呼都沒有用“本王”。任何人都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元楨是真的想要褚洄認回他這個父親,認回西秦。
眾人啞然,心中無不震驚。萬眾矚目的帝位,在元楨的眼裡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是隨隨便便都可以拿出來給人的玩意兒。
鎮西軍將士們心中倏地一揪,生怕他們的褚將軍被元楨這一番話給勸服,當真就拋下他們回到西秦去。
他們絲毫不懷疑元楨所說的話的真實性,區區一個西秦帝的位置,只要褚洄想要,那麼從他點頭的那一刻開始他即是新任的西秦帝了。
段飛有些急了,眼巴巴的看向褚洄道:“將軍,你不要被元楨的花言巧語給矇蔽了……”他想說元楨是因為打不過鎮西軍打不過長贏帝才會這般巧言令色,但是張了張嘴始終都沒有說出口。他知道自己的語言有多幹,毫無說服之力。
不過褚洄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就是了。
褚洄自始至終都一直看著元楨,搖頭道:“什麼帝位,我不需要。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我,因為已經過去了。”他一字一句的說,語速緩慢,並沒有從前那樣的冰涼,甚至言語之間好似還透著那麼一點點的悲涼。他抬頭,漆黑的雙眸穿過當中空曠的場地,直直地看進元楨的眼睛裡:“如果我只是一介布衣,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夫俗子,你還會這般炙熱渴望的想要我回西秦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