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弘身穿黑衣,挺拔的身姿略顯老態,他已年過六旬,只比葉富貴小了幾歲。
他兩鬢不掩斑白,幾乎都快爬滿了整個頭頂,只是威嚴站立的模樣仍舊是一名戰功赫赫的老將,半點不願意為自己的年邁遲緩找尋任何的藉口。
世上最寂寞的事情莫過於美人白發,將軍遲暮,從袁老將軍現在的身手和氣度來看,他定然是不願意自己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一生的。
“果然是你啊,袁將軍。”葉挽輕嘆一口氣,嘖嘖搖頭。
袁弘哼了一聲,冷笑道:“怎麼是我?你不要胡說八道。”他幽幽踱步,緩緩地朝著門帳的方向靠近,雙手抱著胳膊表情淡然地看著葉挽。“老夫不過是半夜三更聽到主帥營裡有動靜,才會進來看看。沒想到豫王殿下找了那麼久的奸細,竟然是你麼?”他無不可的抬著下巴,遍佈皺紋的臉上帶著些許看好戲的嘲諷,好像是故意這麼說想要把責任全都推到葉挽的頭上一樣。
葉挽好笑道:“鎮西軍出事的時候我尚且在西秦,如何做出有害鎮西軍的事情來?”
“或許是你的那些聰明的手下?”袁老將軍無不可的笑了兩聲,好整以暇的看著葉挽,“如果我應是要說你才是那個內鬼,你說豫王殿下是會相信我,還是會相信你?你怎麼解釋你現在出現在主帥營裡?”
“豫王殿下一定是相信您。”葉挽老老實實地說,“您跟在豫王殿下身邊已經有將近三十年的時間,還是楚家舊部,豫王殿下怎麼想也不可能會懷疑到您的頭上來的。”
袁弘點頭道:“是,你知道是這樣就好。既然你深知豫王殿下對老夫的信任非比尋常,為何還敢這半夜三更大喇喇的獨自一人跑到主帥營裡來,想要揪老夫個正著?難道你就不怕老夫鐵了心要把事情全都推到你的頭上去,讓你成為老夫的背鍋之人?”
固然他身穿黑衣難以解釋,但是如果他真要想盡辦法把事情推到葉挽的身上,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怎麼說他也在豫王身邊呆了二十多年,又是從小看著豫王長大的人,從前豫王在楚家軍中跟隨學習的時候老是跟在他屁股後頭大哥大哥的喊,又怎麼可能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來呢?
“又或者說,如果老夫對你和洄兒從西秦帶回來的所謂有關楚家軍叛亂真相的證據並不感興趣,必然不可能會半個三更跑到這兒來想要竊取那證據看看上面寫了什麼。你又準備如何?”袁弘又問道。
他問的話也是葉挽先前考慮著擔心的問題。
她其實對豫王所提出的揪出滄州軍營中的內鬼半點信心也無,鎮西軍是豫王殿下一手一腳從零到現在親自帶出來的兵將,甚至連各地的新軍營也是由豫王殿下的心腹所統帥帶領,要說軍營中會冒出那麼幾個不服氣葉挽瞧不起中護軍的將士還好說,但要讓他們背叛豫王背叛鎮西軍轉投到曾後的陣營中……就算是殺了葉挽她也不會相信的。
她答應下豫王的條件,一來是真的不想挨軍棍,二來也只是想賭一把。
賭那個所謂“背叛”鎮西軍的人,根本就不是曾後的人。只有不是曾後的人才會做出這般看似是幫著朝廷,陷害鎮西軍,“揭露”豫王殿下謀逆真相的事情。
若是曾後的人,在這個嚴打內鬼軍紀嚴整之際,根本就不會大喇喇的跳出來露出自己的狐貍尾巴,幫曾後尋找什麼什麼至關重要的證據,而是會牢牢的將自己藏起來,和其他普通兵眾一起,盡可能的讓自己變成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褚洄馬上就要帶人離開滄州趕往雲州,還揚言說要將東西一起帶走,只有根本不在乎會被人發現自己就是內鬼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大大方方的跳出來,還自顧自偷偷摸摸的去看他們帶回來的證據到底是有多至關重要。
葉挽搖搖頭答道:“我並無把握,只是賭一把而已。”賭一把所謂內鬼根本就不是曾後的人,而是一個想要看到鎮西軍反叛和朝廷面對面幹上的人。
“這麼說老夫是上當了?”袁弘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著葉挽。原先還以為這是洄兒那小子的主意,現在看來這丫頭的確是擁有著和年紀不相匹配的心機和手腕,竟然算計到他的頭上來了。
他並不是很喜歡葉挽,甚至有點討厭葉挽。原因無他,就因葉挽是曾如水那個女人的女兒。不管洄兒表現的再如何喜歡和欣賞葉挽,在袁弘的眼裡這個葉挽就是曾後故意派來想要離間他和洄兒的感情、破壞洄兒複仇計劃和進度的內奸。
管她什麼幫洄兒修訂改正了整個軍營裡的操練安排,管她是不是在北境和北漢的大戰上做過什麼有利於鎮西軍和朝廷的行為舉止,管她是不是真心實意想要跟洄兒在一起?曾如水的女兒即便不像她一般心腸歹毒手腕狠辣,那必然也不會是什麼普通的姑娘。
豫王殿下這些年來想要幫洄兒介紹姑娘認識他都不在意,因為豫王殿下介紹的那些姑娘都是隴西的良家百姓,知根知底的千金小姐,亦或是自己手下多年兵將的女兒。而不是葉挽這樣來路不明稀奇古怪又心機叵測的女子。
他討厭葉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眼下上了葉挽的當,倒是多了幾分對她的欣賞。
也許就如那些話一樣,身為旁觀者你永遠也不能瞭解一個人真實的內心。但只要交上手變成對手,那或多或少就能多出幾分英雄惺惺相惜的情態來。
葉挽笑笑說:“也不能說是上當。若非袁老將軍並不在意被我發現你的目的,我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就在這兒候著跟老將軍撞上。您若是真心想要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發現,無論誰都發現不了的。”
“哼,小兒盡喜歡拍馬屁。”袁弘拍了拍衣擺,又道:“說罷,洄兒和豫王殿下現在在哪裡?老夫這就自己請罪去,省的你再想出什麼討人厭的鬼主意讓老夫上當。”
“……”葉挽把自己那些“討人厭的鬼主意”給默默的收回肚子裡,“褚洄和豫王殿下眼下正在您的帳子中。”她乖巧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