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葉都尉還是曾後的女兒,怎麼兩個人差別這麼大?謝青聞如是想著。
……
大燕的冬季嚴寒,暫且比不上西秦,尤其是祁羅江以北的江北地段。
整個江北似是被一層潔白的棉絮給覆蓋住了一樣,隨意在街上走動都要先跋涉過比膝蓋還要深厚的積雪。家家戶戶的門都被大雪擋住,一些朝外開的門都因為厚重的積雪壓著而打不開了。
大雪仍在下著,江北餓死了不少百姓,索性因為冬季寒冷並沒有爆發瘟疫。若是換做夏季,只怕是整個江北地塊都要遭殃。
奉賢城因著幾個月前的戰敗顯得有些破落,城中人數驟降,跟隨元煜一起叛亂的人都被壓回了臨安,只有少數一些元家軍還守衛在此,以保護元三公子的安全。
城主府中的後院裡,斷斷續續的傳來撕心裂肺的咳聲,讓人幾乎都要以為裡面的人會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心肺都給咳出來。
“咳咳……咳咳……”屋內燒著上等的銀絲炭,將整個房間襯的暖融融的有些悶熱。元秋穿著一身普通冬衣,被面具擋住的額頭和鼻尖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床上坐著一個裹著不少厚重被子的瘦削人影,卻半點沒有熱的模樣,臉色蒼白不已。
元秋用扇子扇了扇炭盆,使火燒得更旺一些,一邊不解的問道:“公子,江北寒冷,更加不利於您身子調理。大夫曾交代過讓公子冬季盡量往暖和一些的地方去,為什麼還要跑到江北來?”
元炯面如金紙,以手掩唇不斷的咳嗽著,連平日慣愛拿在手裡把玩的摺扇都放在一邊的桌上已經好幾日都沒有碰了。他斷斷續續道:“如今江北的事……棘手萬分,若是我不來江北,朝中就沒有人願意來了。”這相當於是給元煜收拾爛攤子,做的好討不到好,做的不好會挨罰,傻子才會跑到江北來。
“可是沒有人願意來,那也不應該公子來啊。”元秋皺眉,“公子身子不好,實在不應該……”
元炯微微抬眼,睨了元秋一眼,勾起蒼白的嘴唇笑了笑。“身子不好又如何,怎麼到現在連你也嫌棄我是個廢人了麼?”
“不、不是,元秋不是那個意思。”元秋連忙搖頭。
“既然不是那個意思,那應當知曉什麼時候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是麼?”元炯淡道。
看著元秋倏地低下頭,元炯又道:“算著日子,曾後應當也該憋不住了吧。去打探打探大燕的訊息,即便我們身在江北,也不能做那耳不聰目不明之人,你說是麼?”
“是,公子。”
☆、372
北風呼嘯的刮在臉上生疼,宛若刀割。
像是故意要印證眼下已經步入隆冬季節一般,鄔江上空也開始簌簌飄下小雪,帶著一股令人覺得牙酸的涼意,冷不丁慢慢飄下落進還算平淡的江水中。
可是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響,整個戰場像是定格住了一般,讓人內心強烈的迫切著想要回到半盞茶之前。
誰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眼下這副全軍呆滯的場面。
“不!”兩道來自不一方向的吼聲還回蕩在鄔江的上空,似是野獸的悲鳴,似是將死之人發出最後的怒吼。
“你幹了什麼,你幹了什麼!”謝青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上還沾著由於戰事噴灑濺射到的鮮血,整張臉都髒汙的不行。他面色猙獰地猛地一把抓住身邊之人的衣襟,冷不防用手中長槍橫在那人的脖頸處。
他眼底赤紅,額角的青筋爆出,無一不顯露著謝青聞此時震愕暴怒的心情。
他們已經在這兒戰了整整一日一夜沒有回營地,就為了渡江一戰。鎮西軍想要往他們這邊來,他們則是想要往鎮西軍那邊去,在鄔江上一座小小的吊橋上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冬季的江水略顯平靜,卻也同時像一條無底深淵,一次又一次的吞沒了生命。
不小心掉下江水的戰士們或是受傷脫力,或只是失足踩空,在這個季節掉進鄔江的人即便是不死也會被凍成冰人,再撈上來也無濟於事。更何況是眼下這個根本沒有機會打撈的時候。
時隔一月的試探,誰都想要在渡江之戰中佔取先機,將自己的佔地再往前挪一挪,為後來的軍隊打下良好的基礎。
甄石所率領幾千先鋒軍突襲,其餘人殿後。謝青聞同樣率軍攻之,其餘將士以守為主。
甄石比謝青聞要年長幾歲,已經三十有餘,素來是甄大將軍的驕傲。眼下在這個情況中也不例外,他表現優秀,似是完美的繼承了甄家將門的基因,在戰場上大顯身手。
經過了一個月,消磨擔心的並不只是曾後,同樣也有鎮西軍。
可是異象總是突如其來的發生,謝青聞只覺得眼前一花,事情就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了。剛剛還在奮勇的率軍殺敵的甄石,就像是一個破碎的娃娃,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宛若血人。
馮憑冷笑一聲,袖袍輕揮將謝青聞整個人掀開,若不是有士兵在後扶著只怕他也要摔上一跤。“謝小將軍,注意你說話的態度。咱家幹了什麼難道還要向你彙報不成?”
他居高臨下的站在謝青聞的面前抬起了下巴,那陰鷙的眸子在謝青聞看來就像是一隻偷腥的黃鼠狼。“甄石是敵將,殺之就是立了大功,恭喜你了,謝小將軍。”他披著一件狐裘大氅,配上灰白相間的頭發,整個人看上去陰陽怪氣的邪惡。
謝青聞氣的渾身發抖,他緊緊咬著下唇,牙關不住地打起架來,整個人比之掉進鄔江的那些凍成冰碴子的人還要冷,如墜冰窖。“你……你……”他連看都沒有看清,甄石就好像整個人是被什麼東西給牽引了一樣,被一支長槍穿胸而過。
“咱傢什麼?”馮憑笑道,“謝小將軍,不要怪咱家沒提醒你。咱家從前是你謝家軍的監軍,現在仍是你的監軍,咱家說的話就是太後娘娘說的話,你最好要聽清楚了。鎮西軍是叛軍,咱家不管你從前是否與鎮西軍有什麼不清不楚的交情,你是朝廷的人,鎮西軍卻是蕭天鳴那個叛賊的人,你們是不死不休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