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後目光突然一凝,注意到一個忽視了許多年的人。
眾人齊齊順著曾後的目光看去,只見武官人群的前排,正襟危立著一名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沒什麼存在感的人。
“憲鈞侯,”曾後幽幽的喊了一聲。
燕陽先前都在走神,被各式爭論吵昏了頭腦,猛地被曾後點了名,腦子一熱答道:“有!”
憲鈞侯和遠在北境的定國侯一樣,都是高祖時期跟著南征北戰的小兵蛋子。只是兩人同時升遷,同時封了侯爵,待遇卻天差地別。定國侯謝遠願意在北境飽受風霜之苦,駐立邊關抵擋北漢蠻子長達三十年,就連昭陽帝在世時都須得給他幾分薄面。
燕陽就不一樣了,封侯之後便在燕京娶妻生子,做起了一個沒什麼實權的閑散侯爺。在朝中的存在感可以說是弱之又弱,要不是先頭出了他女兒和齊王世子的那檔子事,文武百官幾乎都要忘了朝廷還有這麼個閑吃幹飯的侯爺在。
曾後望著燕陽陡然變得緊張的神色,不由微微凝眉。憲鈞侯如今的夫人是曾家的庶女,還要喊她一聲姐姐的。聽聞燕陽有一兒一女,兒子是先頭的故妻所出,如今正在羨州褚洄的手下當差,是中護軍的副將。但因著曾如嬌的關系,燕陽早就和兒子斷絕了父子關系。曾如嬌的手段她也是知道的,能以一介庶出之身爬到如今侯夫人的位置上,燕陽早就被她吃的死死的,倒是用不著擔心隴西那邊的關系。
至於那一女……燕悅那個蠢貨,自己把自己害了以妾身被納入齊王府,堂堂侯府千金在百姓前丟盡了臉面,燕陽和齊王的關系勢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倒是可信任。
如今京畿營的職權就像是個燙手山芋,扔到哪個沒名沒氣的人手裡他們都不敢接。那些野心勃勃的諸如蕭天慕蕭羽一類的又休想信得過……那麼這麼多年來默默無聞的憲鈞侯倒是個最好的選擇了。
曾後瞥了一眼曾老國公,看著他難看沉思的臉色,就知道他還沒有那定主意。那張隱隱透著疲態的絕美容顏上閃過一絲慍怒,若不是自己那個哥哥不知道在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她又怎麼會到現在要煩惱京畿營的去向問題?
“憲鈞侯,曾老國公所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京畿營職責之重,在查清楚本次科舉的事情之前,需要一個有能力有威望的人來暫代管理。哀家意屬請你來暫管京畿營的兵權,你意下如何?”曾後清晰沉穩的話音在空曠寂靜的大殿之內擲地有聲,每吐一詞就讓燕陽的心猛地狂跳起來。
眾座嘩然,也不知道燕陽怎麼就當得起“有能力有威望”這六個字了。
有能力是有的,不過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十幾二十歲的兵蛋子。又貪圖安樂富貴,在燕京沉寂了整整三十年,手無半點兵權官權,哪裡來的能力?
威望就更談不上了,他現在在百姓心中的名望只怕連當時同輩同位的謝遠的兒子謝青聞都比不得,曾後這麼大喇喇的誇他有能力有威望,莫不是在反諷?
燕陽強壓下心頭的狂喜,只覺得一顆心突突的跳的狂熱。他將顫抖的雙手隱在衣袖之中,故作鎮定道:“娘娘吩咐,臣不敢不從。”
沉寂了這麼多年,兒子跟他離了心,二十年都沒有見過面。女兒又傻乎乎的送上門去給人做妾室,他逼不得已只能投靠了齊王。他還以為他這一輩子的仕途就到此為止,只能默默地躺在家裡吃老本,守著那一年沒有多少的侯爺俸祿過完這一生了。沒有想到今日陰差陽錯的就出現了轉機!
京畿營啊,京畿營是什麼概念?十三個營這麼多年來都掌握在曾家的手中,外人碰都別想碰一下,就連曾家那位大公子起先也只能做個六營的統領。全燕京上下包括燕宮都在京畿營的掌控範圍之內,當然宮中還有內衛,與京畿營是分隔開的,盡管是這樣也難以抵擋住京畿營在燕京隻手遮天的權勢。如今整個京畿營的兵權就像一塊巨大的餡餅,“哐當”一下就砸在了他的手上,他是傻了才不會接住!
看著燕陽難以抑制的興奮之態,曾後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要不是這麼多雙眼睛眼睜睜的看著要曾家避嫌,他當京畿營會落到他的頭上不成?只是比起他來,齊王和康王,還有褚洄之流,更讓人信不過罷了。
“陛下和曾國公意下如何?”曾後面帶譏嘲的意思意思看向瑞嘉帝。
這種場合之下,瑞嘉帝就算有意見也不能反駁什麼。他只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一番便點頭道:“朕覺得甚好,侯爺年輕時也是風光無兩的英雄好漢,京畿營交與侯爺手中朕也放心。”
曾國公眼下哪還有發表意見的膽子。自家的兵權就因為自己做的蠢事拱手讓人,回去向父親和妹妹解釋都來不及,自然是妹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燕陽麼,不過是個過了氣又沒什麼腦子的炮灰罷了,暫代京畿營的兵權而已。等他將科舉的事情處理完了將自己從中摘出來,有的是機會收拾燕陽讓他將兵權吐出來。
“臣……沒有異議。”曾如琥俯首恭聲道。
“既然如此……”曾後點點頭,再次看向滿面紅光的燕陽,“這段時間就要麻煩侯爺了。京畿營乃燕京重中之重,司掌整個燕京的安危秩序,還請侯爺甚重處理。”
她這話一出,其他略有期盼的文臣武將們紛紛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