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答應了今日留在葉府吃晚飯,以作對葉文淞娶妻的祝賀。同在府中留晚飯的還有葉馳一家人。
葉驥吩咐下人將餐桌擺在佈置精美華麗的院中,夏夜清麗,蟬鳴如特地伴奏的樂曲,點點螢火圍繞在身,煞是好看。
十一人久違地圍坐在圓桌邊,難得的顯得有一絲和諧。上一次葉府一家人在一起吃飯還是過年的時候吃團圓飯,彼時一家還有將近二十人,不過短短半年多的功夫,就物是人非,直接少了幾張面孔。
“聽翰林院的幾位同僚說,此行北境四弟居功至偉,救了整軍的缺糧之危,還孤身潛入北境斷了北漢大軍的糧草,若不是有四弟在只怕此仗艱辛,還要再拖個幾月呢。”葉文淞誠摯地看著葉挽道,“雖說文武兩家素來不通,但是我們那邊有不少同僚都極為佩服四弟,想與四弟交好一番好好致謝,拯救大燕之危。”
翰林院幾乎等同於大燕整個文官群的儲備營,裡面大多都是年輕的科舉一甲二甲等,是未來大燕的支柱,只是這些年來曾後把持朝政,三年一次的科舉主考官幾乎次次都是曾丘雲,是以除卻極個別有名望的老學士的門生,大多都是曾家的人。
葉文淞生性單純,也許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
葉挽想了想笑道:“大哥謬贊,此行非我一人之功。還有兩位大將軍和千千萬萬血肉之軀的將士,他們才是真正拯救大燕之危的人。”這話不管是在哪裡都說不得,尤其是還有葉馳一家在這兒,若是被有心人探聽到了,指不定還要給她扣上一個狂妄自大的罪名。
“哼,誇你就誇你,你謙虛什麼?難不成你的功勞還有假的不成,都尉之職是便宜了你了?”王氏酸溜溜地坐在主位上,看著坐在葉文濤身邊的葉挽,越看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她的親生兒子明明大不了葉挽幾個月,怎就相差如此之大?葉文淞就不必說了,好歹也算是做了燕京翰林院的小官,有岳家幫襯日後自然前途無量。這濤兒怎麼就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花天酒地的,嘗嘗把老爺氣個半死呢?
葉挽道:“功勞自不會有假,只是人生在世,還是謙虛謹慎才方使得萬年船。若人人都像義母這般,只怕是會讓人覺得太過狂傲了些。”王氏這段日子沒少出么蛾子,本就不是個安分於室的性子。葉家已經不是當初在雲州一般,偏偏她還是仗著葉文淞這個翰林院編修之母的身份想躋身於京中貴婦的圈子。葉驥性子平淡與世無爭,每日就呆在家中書房寫畫或是出門與二三友人談樂,甚少搭理王氏,就讓她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你!葉挽,不要以為你現在有官職在身就可以目無尊長了!再怎麼說你也要喊我一聲義母,你竟然敢怎麼說我!”王氏在貴婦圈的行動並沒有那麼順利,她到底只是個商戶出身的女人,在燕京這種隨手一撈就是一大把這個大官的夫人那個大官的夫人的地方,怎麼會有立足之地呢。人家願意帶她一起玩還全得看在葉文淞的岳丈家的面子上,被葉挽這麼一擠兌,她頓時覺得怒從中來。
葉驥呵斥道:“好了!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阿挽難得回來吃一頓飯,你非要把這攪和了是不是?”
“可是老爺……”王氏不甘心地擰著帕子開口。
一個溫婉的聲音道:“母親,四弟說的是。燕京人口眾多,街裡街外的指不定誰就是個低調的官宦人家。依妾身看,若要說是大燕棟梁,只要是為大燕做出貢獻的自然就是大燕的棟梁,我們在座的每一位有有誰不是呢?”
葉挽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正是那位端莊大方的新嫂子榮氏。她眉宇大氣優雅,不似普通的小家碧玉,但若是燕京哪位大家閨秀,怎會屈尊下嫁葉家呢?要知道葉家如今不比雲州,只是普通富貴些的商戶,就算是看在葉文淞的面子上,葉文淞不過是一個七品編修,連朝都沒有資格上,短短幾個月就經過納採、問名、納吉等三媒六聘成了親,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她話說的很有水平,既安撫了葉挽,又給全了在座所有人的面子,還帶著點幽默,讓王氏再有氣也撒不出,是個聰明的女子。
王氏心裡頗不是滋味的看了一眼榮氏,強笑著點了點頭。
這就奇了。葉挽好奇地挑起秀眉,王氏那股潑辣勁她不是沒見過,如今被一個剛進門的兒媳婦整的服服帖帖還真是稀奇!
“誒,你說說你們,別只顧著說話,快吃菜啊。”一直沉默不語的葉馳看他們不尷不尬地說了幾句,忙給蘇氏使了個眼色。蘇氏指了指桌上的菜嬌笑道,“這是朋友從東海回來送給我家老爺的海魚,咱們這兒是吃不著的。本來想著帶來給大哥大嫂嘗嘗鮮的,正好挽哥兒回來,也算是有口福了!”
葉馳和蘇氏兩人倒是過得極為舒坦。葉挽聽說他們來燕京前就在燕京買了宅子,地理位置極佳,就在貢院附近,看來這次葉文溪是打算一舉奪魁,對這次科舉前三甲的位置勢在必得了。
“是啊,葉挽有口福,我們都是沒口福之人。”王氏繃著臉用筷子戳著那魚,陰陽怪氣地說道。
“大嫂這說的是什麼話……”蘇氏微擰秀眉,嗔怪地看了王氏一眼。都到了燕京這麼久了這個女人還是這麼上不得臺面,真是丟人。“在孩子面前,也不怕鬧笑話。”
“哪比得上你呀,女兒即將入宮為妃,自然是鬧了笑話也權當沒鬧笑話的了。”王氏今日跟吃了槍藥一般,誰點炸誰。
葉挽被這句話其中蘊含的巨大資訊量震了一震,女兒即將入宮為妃是怎麼回事?葉雲霏嗎?她含笑看了一眼旁邊明明不怎麼開心還是要裝出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的葉雲霏,不禁問道:“大姐要入宮為妃了?”
其他人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顯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王氏冷哼道:“是啊,到底比不上弟妹有本事。宮中早就有訊息傳出,要在當今陛下弱冠之禮後廣而選妃,你這二嬸也不知搭上了什麼線,已得了暗中首肯,屆時不必選拔直接內定為秀女,真是咱們溜須拍馬也趕不來的好本事呢!”葉雲霏本來就長得不差,到時候被瑞嘉帝看中豈不是可以一飛沖天?到時候葉家也出一個冠絕六宮的寵妃也不是不可能,她怎麼就沒那個好命從肚子裡爬出來個女兒呢?
“這是好事,怎麼從你嘴裡出來就這麼奇怪呢?”葉驥怒瞪了一眼王氏,“霏兒是葉家長女,能入宮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你別整天不著四六的說些有的沒的。霏兒,再過不久你也算是要出嫁了,大伯到時定送你件好的賀禮。”
葉馳道:“大哥不必破費,霏兒這丫頭能有個好歸宿我已經很開心了。”他看似謙虛,那高揚的眉頭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像是與世無爭的平淡模樣。
葉挽抿著唇輕沾酒杯,內裡思緒萬千。她知道葉馳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雖沒有跟葉驍一般參與當初卻州的事情,但要說他在燕京背後無人葉挽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葉驍那個蠢貨都能搭上蕭羽的線,葉馳這種頗有手段的人又怎麼會不找好靠山呢,只是不知道葉馳是誰的人?蕭天鳴?
若是蕭天鳴的話,又怎麼會巴巴的把女兒送進宮去呢,難道葉馳是曾家的人?
她眉眼微轉,落在一副愁眉不展的葉雲霏身上。葉雲霏不過剛過及笄,正值妙齡,可是這樣的年紀入宮的姑娘又何止她一個呢?內宮有曾後把持,還有那個婉妃,葉雲霏背後若不是曾家,只怕是舉步維艱。一朝得寵,便雞犬昇天,若不得寵,那就只能在宮中虛度年華,難怪她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了。
“說到這個,子期。霏兒如今也算是你的妹妹,幼時便被二嬸寵著慣得無法無天,嬌縱又放肆,深宮舉步維艱,二嬸心中實在是擔心不已……”蘇氏陡然將話題轉到榮氏的身上,委屈又期待地看著她,“聽聞你祖母曾是宮中女官,名聲素來極好,穩重又嚴厲,否則也教導不出你這樣的可人兒……二嬸想著,方不方便請榮老夫人管教指導霏兒一二,日後在宮中也不用擔心沒了規矩得罪了貴人。”
葉挽心中樂了,難怪今日會在這裡看到葉家的人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葉馳家即將出一位宮妃,還有一個金科狀元,蘇氏和葉雲霏葉文溪三人又一向是眼高於頂的,怎麼會巴巴的趕來外城討好巴結葉驥,原來是有求於這位新嫂子。不知道這位新嫂子孃家到底是個什麼家境?
蘇氏想著已經算是一家人,這麼點小小的要求提出榮氏沒道理會拒絕,滿心歡喜之下卻聽到榮氏為難道:“事情倒是不難,只是祖母一向身子不太好,只怕是有負二嬸所託了。”
葉挽笑眯眯地託著腮看著榮氏,只覺得這個嫂子大對胃口。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她看起來不像是好欺負的人,有她在內幫襯,倒是不用擔心葉文淞日後的家宅問題了……雖然葉文淞本來跟她也只是堂兄妹的關系,但作為葉家為數不多的老實人之一,葉挽倒是不願意看著他被王氏這樣的人汙染。
本以為這種小事開口榮氏必會答應,沒想到她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還是用榮老夫人身體不適為藉口……蘇氏咬碎了一口銀牙,又道:“既然如此,二嬸倒是不好強人所難,榮老夫人身體要緊,過幾日二嬸便上門探望一二。只是霏兒的事情也十分重要,若是榮老夫人不方便呢,不如子期代二嬸管教一二吧!子期談吐有禮,定是從小受老夫人薰陶所致,二嬸放心的很。”
剛拒絕了人家,不可能拒絕第二次,蘇氏又極會說話,幾乎是把榮氏的退路都堵死了。
王氏樂得蘇氏給自己兒媳婦伏低做小,自然爽快地開口道:“我當是什麼大事,橫豎子期在家也無事,弟妹放心的將霏兒送來住些日子就是。我也好在旁指導指導。”又能讓蘇氏欠個人情,又能看著兒媳婦吃癟,王氏簡直不要太開心。
蘇氏在心中暗罵道:讓你指導……只怕是剛進宮就要被別人弄死,直接一卷白鋪蓋抬回來作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