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杜雨的手,那個發亮的水泡在燈光下就像一顆晶瑩的淚珠。
油鍋裡的油歡快的翻滾出一串串細碎的泡泡。跟那些泡泡一起翻滾的,還有安樂那顆沉沉的心。
一個魁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的光線,投射出一個巨大的陰影。龍哥那高壯的身子讓空間顯得更加逼仄。
“弄好了就快點端出去,兄弟們都餓了。”龍哥飛快清點著手上的鈔票,速度快的驚人。
龍哥手裡點的是槓子錢,也就是杜雨提供場地跟茶水所抽取的抽頭。安樂瞥了一眼,瞧見龍哥抽出兩張百元大鈔,然後把剩下的那疊錢非常自然的裝進了自己的口袋。看他那嫻熟的動作,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
“錢都在這兒,你手腳麻利一點。”點了點桌上的兩百塊錢,龍哥不耐煩的轉身就走。
單薄的兩張紙幣軟綿綿的貼在桌子上,一陣風吹來就會消失不見。安樂抿了抿嘴唇,眉宇間露出幾分不快。
這一桌子的雞鴨魚肉,原料就要一百多塊。杜雨辛辛苦苦的操持了半天,就用這麼兩張薄薄的紙幣打發了。
這算什麼!
拿她家表姐當傭人使喚呢。安樂心頭的火氣一陣陣的蹭蹭往上漲。
“我姐受傷了我要帶她走,剩下的事情你能招呼吧。”安樂一把拉住杜雨準備去端菜的手,神色有些譏誚。
猛然被安樂拉住手,杜雨有些怔仲,一時間呆愣住了。然後,心中漫出一股澀澀的酸意,酸酸的,暖暖的,胸口滿滿的。
龍哥的表情僵了一下,接著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意淡的幾乎看不到。
“小雨就是倔強,手受了傷也不肯說。還是小表妹細心。快去收拾一下,省的以後留了疤,讓我心疼。”
杜雨抬頭看了一眼龍哥。那個壯碩的男人,臉上掛著笑容,明明是最和善的樣子,可她心裡就是無端生出幾多厭惡。
原以為他是粗枝大葉,看不到她那些小傷小痛。現在才知道,不是他看不到,只是不願看到罷了。
要不然,他怎麼就知道,她是手受了傷。
杜雨揣著幾分心寒幾分失意默默的跟著安樂出了鋪子。第一次不去想,他一個大老爺們兒要怎麼做那些端碗送菜的伺候人的活兒。
姐妹兩個一前一後的走著。安樂的身姿筆挺,每一步邁的都不大,但是每一步都走的又快又急,恨不得能走路帶風。杜雨則拖著步子,好像腳上有千斤重擔。
一路沉默著,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每每到拐角處,安樂都會停下腳步,看到表姐跟上來才會接著往下走。
敲開陳姨家的門,一桌子好菜已經擺好。
碧螺蝦仁、櫻桃肉、黃燜栗子雞、蓴菜銀魚湯、響油鱔糊、蘇式醬肉、蟹粉豆腐,每一道都透露出蘇幫菜的精緻。
這些菜杜雨曾經在蘇菜館的櫥窗上看過,也知道這幾道不打眼的菜只怕要五百塊錢。
“大魚大肉過年吃膩了,今天換點別的口味。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就多點了幾道,你們別客氣呀。”陳姨見多了一個人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仍是笑意盈盈的招呼大家入席開飯。
美琪看了一眼杜雨,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光線一暗,杜雨的碗裡多了一塊蝦仁。
“吃吧。”陳姨笑的和善。
杜雨擠出一個笑容,默默的把蝦仁放進了嘴裡。
蝦仁一入口就有一股淡淡的茶葉香。慢慢的咀嚼,蝦肉的q彈,鮮蝦淡淡的甘甜,一絲絲一縷縷的布滿了整個口腔。
這種淡淡的口味跟本土菜完全不同。湄南省的本土菜講究個鹹鮮香,一道菜下去,必然是重油重醬,一口咬下去,是結結實實的飽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