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墨羽面前的,正是十歲的雲旎。
墨羽起身,掃量了一下四周,卻發現四周似乎都靜止了。十歲的雲旎面容尚且稚嫩,但是那眸光卻和成人無異,她開口,第一句問地是:“你,是雲旎還是別的誰?”
墨羽起身,發現雲旎似乎是在這個秘境裡隔離出來一個只有她們兩人的空間來,外面都綽綽人影,都映照在她們四周,卻又靜止不動,連聲音都無法傳出來。
跨越十年的兩個軀體穿著相同款式的衣服相見,一小一大,一個邪如妖刀,一個冷如血刃。不盡相同,卻有相似之處。
墨羽咬著唇,覺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麼,反問道:“那你是雲旎,還是雲傾?”
那小人嗤嗤的笑了,從門後的陰影走出來兩步,一身華裳襯得她粉雕玉琢的,語氣卻是含著一種和她臉格格不入嘲諷:“你猜猜看啊。”
第一次竹樓交鋒,第二次陳家大火,到這裡,墨羽一共見了她三次。墨羽看著她的眸,忽然想起來那個海船上自刎的少年。
那個少年也是一個被傀儡術所操控的傀儡!那麼自己和常寂的見面,也是她安排的?
墨羽詫異,不再小瞧這個人,可是依舊在暗暗梳理這些事的來龍去脈。
竹樓交鋒的時候她說什麼來著……
對了,她讓自己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什麼代價?
還有後來,她一次又一次的明顯帶著暗示的話……
怪不得她那麼清楚巫女的日常起居,怪不得這一切都有一種違和感。
因為她是——
墨羽抓住了腦海中極快的閃過的一線,愣了一愣,隨即冷笑道:“啊,我以為那個小祭司當真不怕死,哪一次都想和我對著幹。”
“如果是你的話,那也解釋得清楚,你想殺我,卻又怕殺了我的心情了。”
墨羽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停在白霖的前面,道:“是吧,雲家大小姐,雲旎。”
墨羽話雖然這樣說了,但是她的手心卻在冒汗。墨羽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李代桃僵被人發現了,最完美的李鬼從開始就露了一條狐狸尾巴還不自知。
是發現了自己還是自己的欣喜,是發現自己居然被個死鬼玩弄於鼓掌間的惱怒,在此之外,墨羽還有一點恐懼。
可墨羽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麼。
“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品。”小人笑了,真正雲氏大家的大小姐笑起來宛若花開,就算是嘲諷冷然,也保持著優雅和得體:“你封了靈力,我確實不能再控制那具身體。我飄蕩青蒼的天空下,等著烈日來真正了結雲家。”
雲旎的聲音輕柔,墨羽甚至聽不出來裡面含有什麼怨恨,只有極深的冷意:“我想,要結束了。雲家上下千餘口人命,不會有昭雪的那一刻。”
“可是因為雲家秘術招魂,我成了雲傾。”雲旎,不現在是雲家的大祭司雲傾緩緩道:“我從巫女,變成了祭司。”
墨羽聽著,心反而定了下來。她看著眼前這個身負重擔的人,等著她吐出最後一顆稻草,等著她最後一刻的爆發。
墨羽知道,自己也是。
“不過無所謂,我活下來了。我可以為孃親報仇了,我可以為那些真心待我好過的人,收斂屍骨。”
墨羽曾嘲笑蘭若,說她一人揹負著雲家所有人的血仇,活該身處地獄。因為她明白,蘭若是驕傲也是嬌氣的大小姐,嘗不到“仇”之一字的鮮血和痛苦。
可是雲旎不一樣。
她和自己是同類,不是身處地獄,而是,早已成了地獄。
“為什麼呢,你能一點都不恨呢。”雲旎上前一步,眼神定定地盯著墨羽:“你有什麼資格不恨呢?”
“告訴我,你是誰。”
兩把刀刃,一個剛剛沐浴鮮血,一個即使被擦拭的雪亮,刀柄暗槽依舊藏有血漬的刀,就這樣正真意義上的交鋒。
墨羽只能垂眸,她看得出那人眼中燃燒的簇簇闇火,那須得仇人的鮮血才能澆滅,那須得無數的哀嚎才能壓下。
墨羽輕聲道,聲音卻極為滄桑:“小姑娘,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