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過去了,小子歸一天天長大。她無聊地看著下面排排站的人,有穿紅衣服的,有穿黑衣服的……有人神情嚴肅,有人幸災樂禍,還有人皺巴著臉……啊!那兒還有一個發呆走神的!子歸覺得有趣,多看了他幾眼。可能是年紀大了吧,精神不濟。
被子歸注視的人感覺到異樣,漸漸與她四目相對。子歸嘴角綻出一個溫柔無害的笑容,那人一個激靈,繃緊了身體,再也不敢神遊物外。子歸頓覺無趣,撇了撇嘴。
終於散了早朝,子歸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無聊了?”南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著打趣。
“阿爹!”子歸伸出小胖手,要她爹抱。
南若雙手夾住她腋窩,把她抱進懷裡,走下龍騎,“咱們回去!”
“嗯!”子歸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回去吃好吃的,這可比看他們一群人演戲有意思多了。
李德安跟在後面,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自小公主三歲開始,陛下便帶著小公主上下朝,批閱奏章時,小公主也在一旁待著。有小公主在的時候,陛下總是笑著的。可離那個日子越近,陛下流露出來的哀傷便越多。唉!李德安暗嘆了口氣,不敢再想。
兩人吃了飯,子歸扯著南若的大手在花園裡散步。“阿爹,咱們明天要去看阿孃嗎?”
“嗯。”南若沒看她,應了一聲,聲音很低。
“阿爹,不要難過。”子歸停下來,兩只小手包住他的大手,眼神看著他,幾分擔憂幾分難過。
南若頓住腳步,低頭看著女兒與子兮肖似的臉,幾分酸辣湧上喉頭,他慢慢蹲下身,把他抱進懷裡,“我的小子歸長大了!”
晚上,看著子歸睡下了,南若悄悄出來,走到一處宮殿,有人給他推開殿門,他進去,門又關上。南若進了內殿,停下腳步。看了一圈牆上掛著的畫,他在一幅畫前站定。畫中女子站在月光下,回眸一笑,醉了他的心神。他眼中溫柔溢位來,伸手撫摸上畫中人的容顏。這是他們初相見……
南若站了很久,久到足以把他們初遇的每一幕回味好幾遍。他才緩緩走到書案前,書案上,筆墨紙硯早已準備好。他提筆落墨,一個女子隨意地躺在屋頂上,沐浴在月光下,手邊躺著幾只酒壺。女子臉上泛著紅,看上去似乎有些醉意。可眼眸清亮,凝眸間卻又媚態橫生!宜喜宜嗔宜怒宜憂,都是他的子兮。
看著畫,隨手提起酒壺,仰頭罐下,眼睛卻一刻不離畫中女子那雙眼。恍惚間,他好似看到她向他走來,那一臉的似笑非笑,撞到他心上。他緩緩閉上眼,好似被她包圍,他在這虛無的溫暖中沉淪。
第二日醒來,頭痛欲裂,他按著腦袋,回味著夢中那似水溫柔,可嘴角卻溢位苦笑。他對她的思念早已入了骨,和著血。回憶中的每一幕似灌了蜜,這甜蜜是毒,他飲鴆止渴,甘之如飴。
南若走出大殿,日光已刺眼,他徑自往宮門走去,子歸在那裡等他。
他們輕車簡從,往迷霧山去。
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象,子歸出了神,每年草長鶯飛時候,阿爹都會帶她來這個地方,這裡是迷霧山,阿爹說,阿孃在這裡。可她從來沒有見過阿孃,只看到過阿爹畫的阿孃。
她和阿孃很像,只有一雙眼睛像極了阿爹。
他們在迷霧山腳下停駐,會在這裡住半個月。
……
“他們又來了?”看著樂湛一臉的憋悶,陳玄好笑。
樂湛氣悶地“嗯”了一聲,“年年來,也不煩!”
“那小丫頭呢?”陳玄又問。
“小丫頭長得真好看!”樂湛止不住的笑意,與剛才的反應截然相反,“粉嘟嘟的,和小兮兒小時候一模一樣!”
想起小六小時候,陳玄也一臉的笑,可想到現在的小六,他笑意又僵在臉上。
“大哥……”樂湛欲言又止,想必也是想到了小兮兒現在的模樣。
“去看看小六吧。”陳玄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先一步往前走去。
一個冰涼的山洞裡,有一張白玉冰床,一股股冒著寒氣,床上躺著一個女子。照看她的幾個女子看到他們來,都起身行禮,陳玄示意不必,等她們忙完了,又讓她們出去。
看著床上這個骨瘦如柴的女子,樂湛忍不住濕了眼眶。誰能想到這個毫無生命跡象的女子是曾經名滿天下的子兮呢?
樂湛靠著床蹲下,每看她一眼,他就心痛一分。
“你傳訊息給容公子吧,讓他去……”陳玄又嘆了一口氣,拍拍樂湛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