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兒完全不知瘋老頭到底要幹什麼,說去找人專挑讓人毛骨悚然的奇怪地方。先去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荒野,到處枯草蕪蕪,風掠過便有一層風沙枯草貼地而起。他站在荒野中央,盯著什麼都沒有的半空發呆許久,好像在找什麼也好像在等什麼,讓人猜不透意圖到底為何。這個地方倒也沒什麼可怕的,只不過荒無人煙鳥蟲皆無,總是讓人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煎熬的三天三夜總算在他靜默的站立中結束,他又帶她趁夜去了一個更加奇怪的地方。那裡枯樹婆娑,黑漆漆一片的烏鴉棲滿枯枝,讓本就可怕的枯樹夜影更加詭異。一聲聲鴉鳴淒厲詭異,脊背發寒一陣汗毛直豎。
他到底要做什麼?
兔兒越想越氣,她真心不喜歡跟一個精神不正常的老頭子東奔西走浪跡天涯,也真心不喜歡這個精神不正常的老頭。若說他哪裡不好,兔兒還真說不上來,他對她很細心,照顧的也很好,吃穿用度與之前想比皆是天堂地獄的差距。兔兒也說不清楚到底為何討厭他,有一種本能的牴觸和抗拒想離他遠遠的。好像有點害怕,又說不清楚到底在怕什麼。或許討厭一個人就是那麼簡單,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寧可回家被張麻子耍酒瘋打罵,也不願意跟他吃香喝辣。
這的確是一種沒理由到姥姥家的討厭!
或許,她是怕他發神經吧。
他又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站了許久,最後好像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神情非常落寞地轉身離去。出於對這個怪異地方的恐懼,兔兒趕緊在他身後。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與其說喝不如說灌。醉後他拎著他那永遠喝不乾淨的酒壺一把抱住兔兒,醉氣熏天地喃喃囈語。
“兔子……你到底在哪裡?”
“我在這裡。”兔兒挫敗地窩在他箍緊的懷抱裡動彈不得。
“兔子,你到底在哪裡?”
“我在這裡!”
“兔子……你到底在哪裡……”
“我在這裡!!”
當兔兒後知後覺發現,他說的“兔子”可能不是自己時,他的頭已枕著她小小的肩膀沉沉睡去。即便在睡夢中,他睡的也極不安穩,不時囈語出聲。
“結界大門全部封鎖……我找不到你……”
“他要將我永遠困在這裡,永遠找不到你……”
“兔子……我好想你……”
“兔子……”
兔兒覺得很噁心,這樣一個頭發斑白的老頭子還想啊唸的,太為老不尊了!掙了掙壓在身上的人,即便睡著了抱著她還是那麼緊。最後只好任由他抱著,窩在他懷裡靠在椅子上漸漸睡去。
第二天下了雨,他沒有出門,兔兒便和他一起窩在這個不大的客棧裡。兔兒趴在窗欞上看著窗外的牛毛細雨,掰著手指算出門的日子,北方的現在也該是春天忙種的時節了,也不知娘今年有沒有在菜園子裡種她最喜歡吃的紅蘿蔔。
回頭看向老者,他正坐在榻上看書,姿勢閒雅幽靜好像一副優美的畫卷,不過得忽略掉他那滿頭花白的頭髮。他珍愛的酒壺就放在榻上的矮桌上,兔兒從窗臺上爬下來,湊到榻上,對那個皮革的酒壺產生了濃烈的興趣。好想嚐嚐他總是喝不完的酒是什麼味道,想著便抱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酒味醇香有點澀苦,咂巴咂巴嘴味道變得好甜像蜜汁一般。
在他發現兔兒偷喝的時候,她已又喝了一口。酒壺被他一把搶下去,語中帶怒,“這種東西,你不能喝。”
兔兒又咂巴咂巴嘴裡的甜味,“好甜的,不像酒誒,再給我喝一口吧。”
他清淡一笑,怒意已消,將酒壺放在身側,“這酒叫人生,可以品嚐你此生味道,不可隨意亂喝。”
“此生味道?那是什麼味道?”兔兒仰著天真的小臉,對那酒壺還意猶未盡,真的好甜。
“你嚐到什麼味道,便是什麼味道。”他放下書,似乎很滿意她嚐到的甜蜜味道,“你嚐到甜味,你的人生便是幸福甜美。”
兔兒心底嗤了一聲,天天被張麻子打罵還是幸福甜美?好奇地問他,“你喝到的是什麼味道?”
他的手裡總不離那酒壺,味道應該不錯吧。
“……”他沒了聲音,拿起書又放下,心神有些不寧。就在兔兒以為他看向窗外不會說話時,他輕聲道,“酸澀苦楚的味道。”
“那你的一生豈不是很慘?”兔兒有點幸災樂禍,正捉摸要不要對他說,你那麼苦就放了我去過甜美的生活吧,他又拿起酒壺一口接一口,好像只有口中苦澀的味道才能蓋過他心間的苦楚。
“悔不當初又有何用!她已離我而去!”他忽然惱怒,聲音帶著入骨的疼痛,嚇得兔兒心口緊縮。她好怕他也會像張麻子那樣耍酒瘋。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就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