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明明是背叛。”
奏報被當面撕成碎片,四散飄舞。
“不知道嗎?私下通敵的正是你所謂的長官呀……陛下已經下令……看!”
蓋著朱紅大印的禦令,陳說著罪人的罪證……
明月升上天穹,青年頹喪得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腦海裡飛舞著禦令上的文字,卻全然想不通含義。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並認出他們是過去輪替過守衛軍的軍人們。今夜,這些軍人因平息魔種之患,阻止長城陷落而受到嘉獎。
為什麼……明明自己離開時,都沒有一個衛所願意救援……不願意相信的答案呼之欲出,令人心痛如絞。越是痛楚,虎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他走上前去與熟人招呼,就這樣混入宴會,甚至還得到一百兩賞銀。
銀子,已經無用。他冷笑著拽著拳頭,隨手拉住路過的舞姬。看完人生中最後一支舞,然後……
可舞姬高傲的斜視著自己說出打賭的話,青年的憤怒卻自三個問題中消散。
“你從長城來。”
“你們是無辜的。”
“你想知道真相。”
是的,自己想知道真相。
青年瞪著眼,沒有注意到舞姬顫抖的手中,偷偷捏著被調換的文書。薄薄的紙張上,寫著守衛軍除名的私逃者特徵與名字。
從離開長城的那一刻,似乎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長城守衛軍中少了混血魔種士兵裴擒虎,長安市井卻多了遊俠兒虎。白天,他是商人的保鏢,拳頭硬朗的坊市拳師。夜間,卻與舞姬阿離一道,根據神秘首領的指示完成任務:或者懲處貪婪者,或者改換命令為平民爭取糧草,或者……尋找那一道道兵部密令背後的策謀者……
至少,想要知道長城的危機,是否會不再發生。
至少,想要知道自己和戰友們,以生命託付的長官,是否真的背叛。
至少,想要看到長安的春風,帶著已被宣佈為守衛軍私逃者的自己,再度返回長城……
那樣的話,就是自己渴求的最大幸福吧。
楊玉環
牡丹從宮城腳下開到曲江邊,唯一能與這國色天香爭豔的,乃楊玉環和她的琵琶。天人姿容,天籟琴音,都是長安的絕藝。與之相對的,這位絕代佳人的來歷完全是謎樣的存在,反而令她增添了無窮魅力。據不完全統計,自她初次倚欄望月,清彈一曲後,五陵少年便競相折腰,甚至使城中最繁華的長樂坊的決鬥事件數量直線上升。
當長安春日的遊宴達到高潮,三月初三的上祀節,美人於曲江邊的再度現身引發了人們更大轟動。琵琶聲如流水,傾訴著心聲:生於北方的佳人,絕世獨立,傾國傾城。她來到長安向世人展示才華,尋求自己的幸福。
西行而來的商人們聆聽著美人的訴說。共鳴的和絃撩撥他們的心絃。讓他們回憶起已不複存在的大漠城池。奇妙的是,隨著旋律的激蕩,殘垣斷壁逐漸複原,如海市蜃樓般重現風采。
長安的市民們也聆聽著樂曲。奇怪的是,同樣的樂曲,在他們眼前描繪出了不同的景象:晨鐘暮鼓回蕩在長安城,整座城市光輝璀璨,仿若不在人間。
人群中的治安官迷惑了,琵琶的絃音是要迷惑自己嗎?不,心神並沒有動搖的跡象,只是自己真切從樂曲中感受到日夜夢想中最美好的長安盛世的模樣。
樂音飄入離長樂坊附近不遠風雅的庭院中,弈星停下弈棋,虎猛地抬起頭,而牡丹方士不為所動,依舊專注的伺弄牡丹。舞姬卻忍不住轉起了小小的舞步。
“不管聽多少次,玉環姐姐的琵琶都如此動人。為何阿離的舞蹈做不到呢?”
“因為琵琶會讓你聽到內心渴望的,看到夢寐以求的。”
“人們喜歡玉環姐姐的曲子,因為能感受到幸福,對嗎?”少女似懂非懂。
方士沒有回答,而是閉上眼睛靜靜欣賞。眼前浮現出很久很久以前,人們因戰亂流離失所,為從魔種爪下活命四處奔逃,一些孤兒來到荒漠之中。那裡,他們發現了長城,並受到它的庇佑。每個人生來都有活下去的權利,都渴求著幸福,縱使孤兒們也不例外。
他們就像飄零的孤鳥,渴求著屬於自己的幸福。
那時候,方士也認為,自己尋求到了夢寐以求的幸福……
長樂坊的高樓上,玉環一曲終了,四周掌聲雷動。因動人的音律沉浸於美好和幸福的人們送上歡呼。
可她精緻又美麗的面龐露出困惑。
她感受不到。
什麼也感受不到。
幸福?那是什麼感覺?她羨慕的看著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希望能體會到幸福,哪怕僅僅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