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星的這次“探親”毫無徵兆,回母校加上回來時路上花去了整整五天,這才到了那個可以坐著順車回家的路口……
剛好趕上了下過雨的傍晚,時星二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通村子的班車上下來,望著泥濘的小路,望著這條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路,他有種不願邁開步子的感覺,時感到有點後悔帶她回來:交通且不說,就是回去能否有個她落腳的地都難說。這一刻,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二姐結婚的場景,人的一輩子,就在幾萬塊錢的彩禮錢後決定了;而那一刻,就是那個女孩的出現才有了他今天的成就,這都是相互關聯的……
為了不讓身邊的女孩有絲毫的落寞感,他拉開了話匣子:“你看,這景『色』怎麼樣?”他的話語讓她頓時激動起來:
只見雨後的泥濘路散發出鄉間特有的氣息,遠處的綠『色』植被夾雜著散發出淡淡的味道撲鼻而來;雨後的水珠在梧桐葉子上搖曳著,好像在向穿著軍裝的他們問好;田間的絲瓜藤蔓貪婪地附在向日葵的杆徑上……不遠處,幾個孩子向這邊跑來,他們爽朗的笑聲在提前跟他們打著招呼……
“挺美的!但我的腳疼,走不動了!”婉兒面『露』難『色』,但這個問題是此刻時星沒辦法解決的:初中、高中都在縣城讀書,騎著的那輛除了鈴鐺失靈而到處作響的腳踏車,在這條路上不知道走了多少個來回;至於縣城的計程車,在他看來那是給有錢人坐的,他連問都不敢問……毫不誇張地說,此刻,“衣錦還鄉”的他回到這裡仍然走不出曾經的自卑,那噩夢般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裡遊離……“你也是,剛才在車站就應該叫個‘計程車’!這樣我們不就直接到家了嗎?”婉兒的話語裡聽出了抱怨,但同時能夠聽得出她對於那個家的嚮往。
“那個我們坐不起!”時星這種表情婉兒好像第一次見過,不對,是在布達拉宮外面提到蘭子的時候他有過……
“什麼跟什麼呀!不就坐個計程車嘛,那你說,現在還有回你家的交通工具嗎?”婉兒一路上“咱爸”、“咱媽”、“咱家”的說著,突然一句“你家”的字眼,讓敏感的時星不知所措:
“我,我們可以慢慢往前走,說不定能遇到拉貨的車子,現在回縣城不現實了,好吧?來,你的行李給我!”他們倆人每人一個行李箱、各一個大揹包,此刻,時星搶過了她的揹包,扛在了自己的另一個肩頭。
就這樣,他們無聲地交流往前走著……
山村的孩子不是一般的熱情,他們一行幾個小孩跑過來後,直接跟婉兒拉上了話:“姐姐,女的也穿軍人衣服,太好看了!”他們家鄉版的普通話,婉兒有點兒聽不懂。
“姐姐穿軍裝好看不,那你們一起給姐姐加油,好不好!”只見時星用兩句家鄉話,這些孩子就尾隨著他們向前走了……從小喜歡小孩的婉兒這一刻有了存在感從踏上列車的那一刻,除了時星的同學,被這些夾道歡迎的小孩子們如此的熱情歡迎,好心情不在話下。
“小夥,你去哪?我捎著你們!”這條道沒有交通工具是出了名的,凡是路過的空車司機,看到行人或者拉行李的都會主動打招呼。正當時星他們跟幾個小孩子交流得不亦樂乎,竟然忘記了要擋車,卻被熱心的拖拉機司機招呼著。
“叔啊,就是到前面那個‘花椒村’!謝了啊!”說著,如獲救星的他把行李放了上去,拉著婉兒站在了車廂裡,“謝謝叔,我估計我上學那時候坐過你的車!好人啊!”
“坐好了,你們!這是從哪裡回來呀?看你們穿著‘軍裝’,這是當兵了?”司機『操』著一口家鄉音,讓時星這一刻倍感親切。
“叔,我是三年以前考上大學後參兵的!這幾年都沒有回家來……”
“哎呀,你就是那個娃呀?真了不起,當時縣裡來了領導,裡三層外三層的到你們村去放鞭炮。我那時候拉磚,每一次都要捎好多人!我知道……”司機說著,那個熱心的樣子都忘記了開車,“好娃啊!好娃啊……”
“謝謝叔!”時星對於他口中的這些全然不知,他只有淡淡的“嗯”了句……
車子往前緩緩向前開走了,那些小孩追著車子跑了好久,有人跌倒的,有人哭鬧的,有人……這些都是時星在小時候的場景,並不陌生:每當村子裡來個車子,他們就圍過去,膽子大的會趁司機不注意偷偷的爬上去,『摸』『摸』方向盤,拉拉什麼的……說到這些,悲慘的一幕瞬間回到了時星的腦海中:他不難忘記那年的夏天,村上來了收西瓜的商販。和他玩得最好的兩弟兄大胖和二胖來找他,商量一起去偷個西瓜吃;時星拒絕了……那兄弟倆罵罵咧咧著什麼“膽小鬼”、“沒種的東西,將來能幹什麼?”走了,時星做夢也沒有想到,那竟然是他們這輩子最後的交流——他們從時星的家裡出來後,大胖上了未封的車廂,二胖在下面接應。司機在一戶人家吃晚飯,忙著去下一個村子裝西瓜,看到沒有看,就開著車子走……誰知道,一個倒車,倆人瞬間跌落車下,當他們想發出聲音時,已經被碾壓在車輪子下面了……時星感到很後悔,早知道他勸著他們,或者說跟他們一起出去,至少多個人放風,危險係數就會減小啊!村上人拉著司機打了個半死,他趁大家不注意之際跑了,那個車子至今還在村頭那裡放著……那時七歲的他就飽嘗到了生離死別的滋味,他將要窒息了!大胖的媽媽抱著倆孩子血肉模糊的屍體,她一刻間瘋了,據說沒兩年她也死了;那個家的門就此鎖上了,再也沒有人進出過……但那段記憶將一輩子留在了他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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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這條泥濘路上顛簸了有半個多小時,終於到了那個時星熟悉的路口,只見司機拐了個彎,徑直開進了村子裡……
“孩子,叔送你回家!”
“不用,叔叔,我直接走進去!”這一刻,時星的心裡五味雜陳,婉兒臉上的興奮全都在他的擔憂之中……
車子在那個三年前時星離開時的破爛門樓跟前停下了:“老哥,娃兒回來了,快出來迎接來!”司機是個敞亮人,車子剛一停下,就幫忙搬行李,他喊了兩三聲,亮著燈的房間裡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司機不再呼喊,向兩個孩子道別,這也驗證了他曾經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這個考上大學的孩子,能夠選擇去當兵,完全是家人的不負責任;還有關於這個家裡孩子離奇死亡的事情……他搖搖頭走了。據說縣領導和學校敲鑼打鼓的來送錢、送禮、送牌匾,他們收了禮的同時,沒有請前來道賀的任何人進門去喝一口水……
婉兒終於明白了,時星為什麼始終不願意跟她提及自己家裡的事情了……
當三年未見面的時星走進了父母的房間裡時,他們坐在床上看著電視,那種面無表情的樣子,完全沒有對進來的人有半點的熱情;連一句問候電話都沒有!時星的兩句“爸、媽”也沒有人應。當婉兒進門的那一刻,時星很無奈地跟母親介紹道:“婉兒,這是我爸媽!”
對於姑娘有禮貌的“叔叔、阿姨好!”他們冰冷的臉龐看了一眼後目光又移到了電視上,完全沒有任何的表情。
尷尬了氣氛,時星轉身對著父母來了句:“這是婉兒,我的‘未婚妻’!”說著,拉其她的手往門外走去,他知道站在裡面仍然是自討沒趣:兒時的一幕幕他不難忘記,每次孩子回家,家裡沒有噓寒問暖,更沒有熱茶熱飯;考試好渴望一個肯定的眼神不會有,考試差了生怕被罵也沒有,完全沒有一個人為你或喜或悲……那些父母的關愛都是鄰居家孩子的生活。走出門的那一刻,時星的淚水下來了。“哪天我帶你見見趙曉蘭,這一刻我真的想她,真的感謝她!我的家裡就是這樣的!我感謝她!到任何地方我都比這裡要強,我只是他們生的!”時星的語言中沒有任『性』,沒有無情,這也許就是他那麼忠愛部隊的原因吧!婉兒能夠理解這一刻他對於蘭子的想,不是大學體育場上那個女生的想。
“一屋子死人,娃兒從幾千里路上回來了,也不說給做個飯,這是不是親生的,咋就有了你們這樣的父母!”不用看聽聲音都知道隔壁二嬸來了,這個聲音好熟悉啊!那時候讀書的時星從學校回來還有大姐做飯,但當她就那樣不知明的原因離開後,就是慢慢長大的二姐,在二姐嫁人後,年幼的記憶裡就剩下二嬸了!
然而,讓時星能夠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我屋子是死人,你愛做你做啦!”果不其然,父母的房間裡傳出來了這一聲。
“你們這樣的人就不配做父母,什麼人真是,生孩子不管孩子。娃兒現在都大了,多少年沒有回家了,你們就冷血到這個樣子,寒心!”二嬸嘴巴里罵罵咧咧的,繼續在廚房忙碌著。在灶臺上她破例找到了一把掛麵,放了兩片菜葉子,來時自己的兜裡就裝了幾個雞蛋……幾分鐘,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到了時星的房間裡,“可憐了我的兒啊,快吃!”二嬸在村子裡是出了名的明事理的女人,時星小的時候就想著“如果她是我媽媽就好了!”而今,二嬸的兩個孩子在她的影響下都在小學教書,吃上了“國家飯”,這離不開二嬸這個賢惠的媽媽!
婉兒心中那家人和睦,大碗小盤的滿漢全席的招待的情景,在此刻落空了;讓她更多的感觸是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