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一個晚上都在胡思亂想，但她剋制自己不去想爺爺的事情，她突然很想老家的同學，關穎他們……想曾經的一起學習，想曾經的週末玩耍……然而能讓她心裡去留戀的還是笑天他們，這些孩子有著之前所沒有的那種情感：他們能友好相處，能設身處地地去了解對方的家庭，那種關心是發自心底的；村上的同學也不賴，但也許就是認識時間太久了吧！也不能說蘭子“喜新厭舊”，因為她的質樸無論到了哪裡都能俘獲一部分朋友的友情，且是真摯的……記不清幾點鐘了，蘭子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早上當“姐姐，起床啦！”的聲音在鬧鐘前響起時，蘭子醒來發現枕頭仍然是溼的，她沒有多想，也不敢多想，起床洗漱，拿了個饅頭出了門，第一次去笑天家裡叫他一同上學……
蘭子如往常一般和笑天進入教室，同學們沒有在曹老師叮囑後，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往常打招呼的示意下；平時閉口微笑的也和往常一樣……蘭子倒是心裡放鬆了很多……
今天的課堂蘭子聽得非常認真，她好像要彌補一切，彌補昨天的欠缺。課後除了去了一次洗手間，其餘都是埋頭看書，嘴裡不停地念著，好像在背誦……這使笑天倒是不好意思了，剛好他還在緊張怎樣和蘭子說話，又怕自己說錯。見蘭子此狀，便也拿了書看著；肖浪算最聰明的，一句話不說，即便與蘭子目光相撞，也是微微點頭示意……
……
轉眼間進入了期末複習，這一個學期結束了，蘭子不負眾望，摘取年級“第一”的桂冠。笑天成績也不賴；倒是肖浪由於前段時間缺課一個月多，成績勉強及格……
新春的鐘聲絲毫沒有遺忘這些孩子，他們在各自的家庭中歡度著：
今年過年，由於趙之忠老人的缺席，家裡的氛圍不是很濃厚。然而仁厚和遲梅還是歷盡所能為孩子準備豐盛的新年物品：像往年一樣仁厚在鎮子上買了十斤肉，比去年少了二十斤，因為囊中有點乾癟；遲梅則是精打細算，給孩子們每人買一件十塊錢的新上衣。買佈讓鄰居人裁剪，自己在縫紉機上為孩子縫製褲子。每人一雙新的布鞋是農忙罷了時抽空在燈下給孩子們做的。當媽的就是這樣，過年必須讓孩子們個個穿新的，即使自己已經四五年沒有做過一件新衣服；春節了還用身上僅有的幾十塊錢沒了各種孩子平時沒有吃過的新鮮菜品；趙曉彬在年二十四的小年夜回到了家中；寒假開始就窩在家裡的蘭子和妹妹曉悅，每天都忙碌著寒假作業，這不，在“小年夜”也都做完了……孩子們很懂事的不會大聲喧譁，直到曉彬回家來，兩個妹妹拿著作業給哥哥檢查，家裡才有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在一旁坐著的仁厚兩口子相視一笑，然而眼裡卻泛著淚花……
笑天在放假的那一天起，就同媽媽坐上飛機去了北京。方曄家裡每年過年兩邊的父母都會歡聚一起，無論是北京，還是笑天舅舅所在的上海，要麼就是這兩大家庭的人舉家外出，集體旅遊過年……那種蘭子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情景是真真切切上演在這個家庭。笑天從小就是這種生活，新年對於他而言沒有任何與平時不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家中親戚都來了；自己可以和哥哥見面了，也許正如蘭子所說的“同性相斥”的緣故吧，每次見到哥哥總不會很友好地交流；尤其今年認識了蘭子這有情有義的女孩以後，這個春節顯得格外漫長，簡直是一種煎熬。放假期間有點不願意同行，可是這個他做不了主，他也不想父母所說的那麼儘早的“叛逆”，或者“早戀”……只能把這份心底的思念留在本子上……
與笑天、蘭子相比，肖浪屬於最不幸的那一個：自從雷彤上次住院回來以後，肖仔會不時的回家，雖然他的行為有所收斂，態度也比之前好多了，但是對於肖浪母女倆心底的傷害是永遠無法抹平了。雷彤自從身體和心理的傷害後，只要一看到那個男人，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一團。她把自己藏起來，也把心封存了。只要那個男人有靠近她的慾望，她就歇斯底里地嚎叫、哭喊，她甚至買了兩把匕首藏在枕頭下面。男人也害怕，也就作罷。放假對於肖浪來說，可謂是心理極大的挑戰：她每天要陪在媽媽身邊；還要不停地防範那個男人的到來。那個男人也是隻要肖浪在，他好像就有了底氣一樣，會不顧雷彤的哭喊。因為肖浪會來拉他，更想保護媽媽，每次都是直到雷彤拿出匕首，他才落荒而逃，然而留下了久久無法釋懷的肖浪，痛苦地抓耳撓腮中。回到家，肖浪幾乎沒有透氣的機會。這個家，這幾孔窯洞，留下最多的是痛苦的生活記憶。肖浪不想放假，那樣她至少可以去找笑天、蘭子他們玩玩……肖浪現在唯一的希望寄託在媽媽口中的妹妹，那個從未謀面的小姨身上。聽媽媽說她好像那年下鄉後回了城裡，最後自己去了上海；由於媽媽不聽勸告跟了這個男人後，小姨與她也就斷了聯絡。這幾年來媽媽從來沒有停止過給小姨寫信，她寄希望與她，希望她能將自己救出這個火坑。肖浪這幾年以來每天必做的一個事情就是替媽媽去郵局的窗臺上看信。每天的堅持，只有寄出去的，沒有收回來的……過年了，別人家的溫馨在這個家裡是不會有的，雖然雷彤也有心讓孩子過個好年，但手裡除了積攢了好多年的返程路費兩千塊錢，再無一分多的零錢。肖浪還小的時候，她也去街道找事做，然而只要她找一家，肖仔就去大鬧，久而久之，大家對於她僅有同情，誰都不敢讓她在自己店裡做事；由於戶口沒有在這裡，也沒有分到村上的農田。好在她文筆還行，但由於她自己的生活窘況，沒有了先前在城裡的見識，寫的文字難免都是生活的悲痛，因此採納的可能性很小。一年斷斷續續的一點收入，僅夠娘倆的日常開支。上次在醫院那麼久，還是派出所的同志拿了一部分，方曄給了一些，才勉強讓命留住的。因此，新年沒有任何的心意……孩子也幾年沒有置辦新衣服了，大姑娘了，沒辦法，從她自己的衣服堆裡挑兩件出來……說多了都是淚……自作孽不可活，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她只希望自己妹妹信件地到來，讓自己脫離苦海，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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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聲聲辭舊歲，家家戶戶賀新春”。全國各地都在忙乎著貼對聯，吃年飯，守歲“春晚”。除夕的夜晚外面一片燈火通明：
蘭子家裡今年由於有“孝”福在，因此貼上了曉彬寫的白色對聯：上聯是“有心思親親不在，無意過年年又來”；橫批“佳節思親”。蘭子默默地把他記在了本子上。心裡不免生出一絲悲涼……遲梅一個下午沒有走出廚房，又是準備飯菜，又是包餃子的，幾個孩子動不動進去偷吃的偷吃，搗亂的搗亂，廚房還是歡笑聲聲。“年夜飯”上大家都沒有怎麼說話，倒是此刻的一家之主趙仁厚給每個孩子發了一張嶄新的五角錢，做“壓歲錢”。這是每年都會有的。雖然他跟孩子說這個可以自行支配，然而每年年後孩子都會悄悄地把錢塞到遲梅的口袋裡，從不自己亂花。年夜飯罷，仁厚帶著曉彬出去拜祖先了，遲梅用盤子裝了些瓜子糖果類，帶著倆女兒守歲春晚了……
首都北京到處一片燈的海洋，花的世界。方曄一家浩浩蕩蕩地漫步在長安街，正在去往天安門廣場，這一行的陣容猶如領導人的微服私訪。笑天混在人群中，老人們的談資把他作為焦點，然而他去沒有去過多的搭理，而是沉入自己的世界裡……
村上的熱鬧非凡與這個院子沒有一點關係：肖仔在下午時分回家，給肖浪丟了十塊錢後，消失了；雷彤下午跟肖浪娘倆都洗得乾乾淨淨的，她給女兒把頭髮梳了很多小辮子，這麼些年來她很少為女兒做事，今天下午卻暖人心了一幕。下午時分，肖浪出去，買了五塊錢的肉，活了些青菜之類的，娘倆自己擀皮包了一頓餃子……這個年夜飯，娘倆是前所未有的和睦。家裡沒有電視機，那個被摔了無數次的收音機勉強還能說出話來，娘倆吃著瓜子，躺在一起聽著收音機，跟大家一起守候“春晚”……
……
年就這樣過了，隨著年初五，節後的人們騷動起來：走親戚的人們充滿了大街小巷，路上車輛絡繹不絕……在首都國際機場，方曄一家龐大的送親隊伍：笑天遠從俄羅斯趕回過年的小姨一家；笑天上海的舅舅一家和他的外公、外婆；返回老家的笑天母子……由於在不同的機場，方曄安排著以時間為序進行分別送行。笑天和媽媽先登機，面無表情的他對於長兄笑未的道別毫無反應，方曄暫可認為是離別的不捨……笑天和母親飛上了藍天，下面一行人也相繼離開；坐在雲端上，笑天雙眼微閉，均勻的呼吸聲讓媽媽覺得他已進入夢鄉……在千里之上的高空也能展開無盡遐想的孩子也許就笑天一個人了，他的嘴角時而泛起笑靨，時而眉頭緊皺……他的內心不懂。
年過完了，曉彬又騎著他的大槓腳踏車上路了——寒假補習開始了……仁厚和遲梅兩口子扛著鋤頭走向了田間，路上不走親戚的人們好像約好了似的，也都在田地裡“舞蹈”開了……時不時有歡笑聲盪漾在上空……
人們開始忙碌了，一切都正常了……
開學的日子使這個大門緊鎖了一個月的大院熱鬧了起來，這些一個寒假沒有見面的小夥伴好像就別的親人一樣，給彼此都帶了零食、禮物；大多手裡緊緊攥著家長給的學費，生怕掉了；繼而分享著禮物，焦急地等待著老師的到來……每個教室裡都熱鬧異常。
曹老師的班級因為學習委員的姍姍來遲，現在才開始打掃衛生……一切就緒，曹老師拿著“報名冊”走進了教室：大家開始報名，繳費……半個多小時後，教室內的同學都一切辦理完畢，當然包括笑天和蘭子。“肖浪同學怎麼沒有來？孫曉蘭。”老師喊了一句，蘭子這才注意到肖浪上午的缺席。
“老師，我放學去她家裡看看。”蘭子應了一句。
……
年——轉眼間過去了，然而“月”難過，“日子”更難……農村人嘴裡的這句話在肖浪家應驗了：
雷彤跟女兒過了一個安穩的春節，那個男人沒有出現，這家一如既往地拮据，然而是太平的；大年初五，當蘭子看著父母走進田間而拿起圖書兄妹仨津津樂道品書之際；笑天遠在北京跟父母採購所有親人攜帶禮物之時……噩運再次降臨肖浪的身邊：一個春節沒有回家的那個男人，他出現了，他張牙舞爪，面露淫色，醉酒熏天，各種醜態還是展示在了可憐的這母女倆身邊……最後，肖浪手裡的匕首不但刺傷了那個可惡的男人，同時她最愛的媽媽和自己也身受數傷……仍然是民警將母女送往醫院，好在都是皮外傷，兩天後她們母女雙雙回家。可是為肖浪準備的僅有的一點學費也在廝殺中消失了，雷彤年前的稿費由於春節也遲遲沒有寄來。原本雷彤想找村上人去借，然而她沒有勇氣，按理來說她是受害者，她可以理直氣壯啊，但是在這個貌似不講理的村莊，受害者倒不能得到大家的同情……無奈之際，肖浪提出輟學，與母親去上海找那個傳說中的“小姨”……看到女兒的成熟與理智，雷彤既開心有擔憂，感覺很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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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子和笑天倆人匆匆邁進了這個家門，看到了眼前的母女倆，心裡有一絲悲涼，但是慶幸的是她們的臉龐多了幾份自信……笑天就是不一樣，當了解這些事情後，他自己隨身五百塊的壓歲錢拿出來願給她們母女解燃眉之急，然而雷彤不想：自己日子過成了這樣，要靠借一個孩子的“壓歲錢”，這是……
她的顧慮笑天看在了眼裡：“阿姨，我的錢你儘管去用。無論是肖浪讀書，還是你們其他的打算，。阿姨，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蘭子突然心裡有點落差，她遇過事情，但是父母都能解決；他也不要笑天的幫助，但是這一刻，蘭子不知道咋啦，在聽到“只有肖浪好了，我才會好”的話時，她心裡噎得慌。難道笑天喜歡肖浪……淚水不爭氣地出來了……蘭子強忍著，頭轉向了一邊……當蘭子認為笑天會意識到自己語言的問題時，肖浪接過了笑天手裡的錢，握著他的手說了句“為了你，我一定會好的……”。蘭子訕訕地走出了房間，她不知道自己怎樣離開的，也不知道自己怎樣回的姑媽家，就覺得心裡痛，那兩句他一言，她一語的話一直在耳邊縈繞……
迷迷糊糊到了第二天早晨，蘭子被那個男孩的聲音叫醒了，她今天見了她笑不出來，一句話也沒有說，心裡一口氣堵得慌：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跟這個男孩說話了，他變了。她原以為他對自己好是……沒想到，他真的花心……這樣的人我不要和他做朋友。我不會喜歡這樣的人。以後我一定考個好的大學，就他這樣的，我是一定不稀罕……
出乎蘭子意料的是，肖浪來上學了。在蘭子看來，她到學校來完全是為了方笑天……她也不再去找她了。
……這個學初真鬧心，蘭子上個學期感受到的溫暖蕩然無存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沒有留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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