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古以來不乏陰兵借道的故事,例如北京故宮每逢五點關門大吉。因為傳聞入夜以後,故宮中就有前朝枉死的軍隊出沒。
而爺爺跟她說過:陰兵借道,只可遠觀,不可近視。遠觀他們是儀容整齊的軍隊,但是近視他們只是一具具白骨。若是擋住了陰兵的道,那就會災難降臨……
眼下,這副骷髏隔著一道鐵柵欄與她對視著,沈悅一動不動。目光卻情不自禁落在垂下來的一束水草上面,莖葉處掛著銅鏽色,末端已經幹枯發黃。她能聞到這水草散發出一股河底淤泥的土腥味,彷彿還摻雜著鮮血的濃烈。
但是她明白麵前的骷髏死亡已久。
七十年前,她遇見過他們,然後,今日今夜重逢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木門忽然開了,接著一隻手把她拉了出去。甫一轉身,她的目光掃過甲板,一下子從心髒冷到了手指——甲板上聳動著一具具白骨,他們的站姿像是個活人,還穿著老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盔甲懸掛在胸前,都呈現出骯髒的黑紅色。
這些白骨舉著殘破的兵器在戰鬥,冷冷的晚風中,一面殘破的旗幟獵獵飛揚。腐朽的刀具,斷掉的長戟起起伏伏,向著為數不多的幾個大活人攻擊。但是白骨本身悄無聲息的,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聲隨著白骨的動作響起,一切景象都詭異的猶如同科幻電影,但這裡只有人類的怒吼,哀鳴,對方卻安靜的猶如湖底的磐石。
她看到那個叫做布魯克林的白人小夥子已經死了,一根長矛貫穿了他的胸膛。但是在他的腳邊,一句骷髏碎了,白骨一根根掉落在地,都敗壞成黑炭一般的顏色。空氣中都是湖底淤泥的味道,又腥又臭。甲板上已經無處落腳,舷窗上掛著綠油油的水草和滑膩膩的浮藻。
潘一手拉過她,他還責罵她:“該死的!林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完一聲槍響,一具水淋淋的白骨撲倒在腳下,“噹!”地一聲,馬刀落地。那白森森的手指佝僂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順著手指指的方向,還有更多的白骨森然。
“我不知道……”她想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是慘白的:“快上岸……快走……”但是剛說完,她就看到了甲板上躺著幾個水手的屍體,其中還有船長和大副的。他們麻木的臉已經沒有任何聲息,呆呆地凝滯著白骨游上來的方向。
她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的是湖面上黑壓壓,白森森的一片,不用開啟天眼她也能感覺到整個湖面都是怨氣林立……眼風掃過整條船,只見所有的方向都被白骨陰兵包圍了……除了靠近右邊的船舷處,還有些微的空隙。
不難猜到這一小塊地方是剛才她灑下舍利子灰塵的地方。如果非要說現在還有什麼“退路”的話,只有那裡了……打定了主意,她收回了目光,卻感覺背後一涼,回頭一看,她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眼珠子已經垮塌,露出枯黃的眼白。這張臉上沒有一絲屬於人類的表情,只有僵硬呆滯的腐朽五官,一根瘦削尖細的手指,劃過了她的臉龐。
這一秒,她幾乎忘記了呼吸。緊接著“嘭!”地一聲槍響,她看到了這一具屍骨倒了下去。這時候她才看清楚這屍體穿著日本的皇.軍服。
是七十年前死去的小坂聯隊計程車兵。
“哦,你發什麼呆?!想死是不是?!”潘忽然抓過她的身子,接著把她往船尾帶。她看到許和其他幾個殺手都聚集在船尾,救生船都放了下去。但是她反撾住了潘的手,這時候相信眼睛比相信什麼都有用:“那裡不能走。”
“林悅,看樣子你是真的想死!”潘發怒了。
“中國的事情,你們外國人根本不瞭解!”她也肝火正旺,水裡到處是水鬼,看樣子橫豎都是死路一條,這時候她還怕什麼子彈?怕什麼死亡?!於是也怒道:“潘,你才想死是不是?!大晚上的去撈寶藏真是個愚蠢至極的決定!”
“那你倒是說說,現在怎麼辦?!”潘擰著她的領口,又朝她的身後開了三槍。子彈擦過她的後腦勺,打中了一個水鬼。濃濃的一攤血汙在甲板上暈開。
“這些鬼前進的方向是後面,你要走從船尾走便和他們重道了,得從右邊走。”說完,她掙脫開了他的手掌。而潘則跟上了她的腳步:“林悅,想獨自一個人逃走這也是愚蠢的決定。”又一把鉗住了她的胳膊,但是走的方向換成了右邊。短短十幾步的距離,此時此刻看起來難於登天。當潘終於帶著她來到右邊甲板的時候,忽然一群白骨沖鋒似的向著他們撲來。
她下意識望了船尾一眼,許和其他幾個殺手的小船已經不見了。
“砰!”子彈打碎了一個白骨的天靈蓋,但是下一槍就沒那麼幸運了。潘按下扳手,彈夾空空如也。這時候,她和他對望了一眼,頭一回她從這個白化人眼中看出了恐懼。她幾乎下意識地問道:“現在怎麼辦?!”
潘什麼也沒說,他扔掉了手.槍,拎起一通柴油澆到了甲板上,再用打火機點燃,伴隨著一陣火光沖天,他們一起跳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