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黑夜,萬籟俱寂。
到達四國島港口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時分,但是沈悅無半絲睡意。外面的月色透過鐵質的窗戶彌漫了進來,照亮了這間沒有燈的屋子。桌上放著中午送來的食物,她勉強自己吃了半碗,然後另外半碗就怎麼都吃不下去了。
沒想到,不過是一次普通的鑒定,居然會落到如此地步。
手放在肚子上,彷彿能感覺到一絲弱小的心跳。她這些日子胃裡很不舒服,而且漸漸感覺肚子裡産生了什麼細微的變化。一口口飯吃下去,能量似乎不是一個人在分擔。分明四肢都瘦了,肚子卻大了起來。她不敢去觸控,也不敢去尋什麼短見。什麼也不用再懷疑了,自己的確是懷孕了,但是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幸好瘦了的身子,穿在原本的連衣裙裡,看不出肚子的變化。但是她知道這樣的遮掩並不能持續很久,日本人早晚會發現這個秘密。
眼下,她能做的只有盡量打起精神來,小澤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她得好好活著,等著重逢的那一天。
忽然間船上騷動起來,潘打著電筒走了進來。燈光射在她的眼上,令人很不舒服。沈悅舉起手遮擋了下,潘就放下了電筒——
“小坂先生明天要見你,今晚我們就得出發。”
“我不會說日語。”她冷笑道。
“這個沒關系,小坂先生會說中文,英文也還說得過去。”潘過來一把抓住了她,冷笑道:“林小姐,到了岸上不是我能保證你的安全了,我們的老闆才是你的後臺。假如你讓他不滿意你的表現,那麼地牢將會是你的歸宿。”
她靜幽幽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夜中十分惹眼。
高大的白化人,手指微微用力,她就呼吸不過來。然而目光仍舊倔強地不肯低下去。潘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勇敢的女人,從前他殺的那些女人都把他當做怪物,哭喊撕咬呼天搶地,臨死前還會說各種詛咒的詞語。比如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秦小蝶。
但是林悅不一樣,她很沉默寡言,但是當她看著你的時候,那清澈無畏的眼神就會讓你知道她其實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說出來而已。於是潘放下了手:“林小姐,下了船以後你好之為之,我的槍隨時會射在你的腦袋上。”
她冷哼了一聲,同樣的威脅方式已經受夠了。就是說碎屍萬段她也不見得多害怕。
走出船艙,甲板上鋪了一層白白的鹽堿,月光反射在這些鹽分上熠熠生輝。這是海浪過後,白日裡的陽光過濾的結果。她就踩著這些鹽粒子踏上了岸邊,一輛豐田的轎車及時開了過來。潘親自押送著她上了車,裡面還有另一個持槍的保鏢。
車行駛了一段,到了一個偌大的山腳下。
像日本這樣的國家,山林眾多。車子進了這座山以後,沈悅發現這裡只有一條公路,路邊沒有牌子,而且盤山公路修得特別狹窄,只有單行道。
到了半山腰,她看到了一個很大的莊園。潘下車和人耳語了幾句,裡面有人出來押送她。沈悅跟著這些人走,很快她就見到了小坂裕生。他梳著寸板頭,年過不惑頭發花白,但是軍人的氣質猶存。兩隻手放在盤起的大腿上,穿著正宗的和服。
“林小姐,好久不見。”小坂先生坐著的,她是被兩個人壓著站在此人十米開外。
她不鹹不淡地問道:“說吧,你們打算拿我怎麼辦?”
“林小姐。”小坂裕生嗤笑道:“你是個聰明人,上一次你逃走了給我們惹出不少麻煩。這一回看樣子得采取一點特殊手段讓你無法逃走。”他自顧自斟酌著桌上的一杯茶:“畢竟,你對我們而言只有腦袋和嘴巴有用而已。”
“什麼意思?”她剛問完了這個問題,身後就走來一個白大褂。小坂先生冷酷地介紹道:“這是我們香川市最有名的外科手術醫生,你是想截肢左腿還是右腿,自己選吧。”
沈悅頓時有些撐不住,這些人簡直是喪心病狂。為了防止她逃跑就要卸下一條腿,這個讓人怎麼選?!然而沉默也不行,小坂先生似乎根本沒打算聽取她的意見,直截了當地說道:“那就左腿吧,淺川先生,麻煩你們了。”
那淺川先生點了點頭,就對左右人說道:“把她抬到我的手術室去,綁在手術臺上。”
“等一等!”求生的勇氣湧上來了,沈悅算是放開一搏:“小坂先生,我好端端一個能走的人,可以為你帶來無數的利益,你把我弄殘疾了,難道是想讓一個舉世無雙的天才平白無故被埋沒了嗎?!”
小坂裕生來了興趣:“這話怎麼說?”
她盡量瞎扯著:“上天給了某些人一些常人沒有的天賦,那麼這個人就該在世上幹一番大事業,不是嗎?你在日本做著見不光的買賣,雖然賺錢無數,但一生不過是一個無法惹人注意的黑.社會老大而已。死後更是默默無聞。但是我在你身邊幫助鑒定古董,說出它們身上的秘密,那麼我可以讓你的鑒定成果震驚整個世界。”
沈悅說這話時,身板筆挺挺的,彷彿真的有一股幹大事的氣概。
“哦?”小坂裕生冷笑道:“林小姐,你是要去鑒定什麼東西震驚世界?”
沈悅當然知道辦法:“小坂先生,你也明白這世界上有秘密的古董太多了。比如拿破侖,有的人說他是被人毒死,有的人說他是胃癌而死。究竟如何現代人已經無從考證。但是你只要帶我去法國,那就能夠解開這個歷史之謎。再比如中國神秘消失的樓蘭古城,只要你帶我去看一看樓蘭女屍,就能夠知道樓蘭的當初發生過什麼。”
小坂先生點了點頭,他是個博物學家,自然對這方面感興趣:“然後呢?”
“我想你應該有許多個身份吧,雖然小坂裕生這個名字見不得人。但是換個身份發表一篇有理有據的文章應該不成問題,這樣一來起碼你某個身份就會名留青史。”
小坂裕生冷笑道:“很有趣的猜想,但是林小姐,我不信任你是真心想和我們合作。”
“小坂先生,你賺錢的時候會去思考合夥人是否真心和你合作嗎?到手的名譽和地位才是真的。再說了,這裡是日本,我怎麼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何必再把這麼好的工具再砍去一隻腿?難道你連看住一個女人的信心都沒有嗎?”
那名叫淺川的外科醫生笑了:“林小姐,不管今天你是不是我的病人,都令我大開眼界了。你還是第一個敢質疑小坂先生的女人。”
日本人重武.士道精神,看重名譽和地位。小坂裕生骨子裡就是個榮譽感很強烈的人,這麼一說,果然被她激到了。雙目陰騭,但是語氣卻緩和了下來:“好,林小姐,這一回你安全了。這是表彰你的膽量,下次可不會這麼幸運。”
她從不指望幸運,只有膽量和智謀可以和這些人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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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英國倫敦。
杜以澤擱置了兩個月的回國計劃,終於提上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