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山林間,一條僅容三四人並肩而行的蜿蜒小道貫穿東西,悄然連通著茫茫邙山。此徑原是一條被樵夫、獵戶和採藥者經年累月踩踏而出的羊腸小道,近百年來卻因為背靠洛陽的重要地理位置而被兵家所關注,曾調遣將士入山開道,試圖開闢出一條調兵捷徑。董卓之亂以來,西涼軍和關東盟軍更曾在此山中大規模用兵,逐漸形成了今日的規模。然而,隨著洛陽被付之一炬,周邊百里幾成不毛之地,長居邙山的山民都因難以下山易貨而遷離,而各方諸侯勢力對洛陽更是頓失興致,此徑從此荒廢,再也難覓人蹤。
輕微的腳步聲“沙沙”傳來,四名頭戴灰幘、身著皮甲、揹負長弓的斥侯趨步而來。他們身手矯健,奔行之間仍然保持著相互支援的安全間距,雖然犀利的目光不斷掃視過左右山林,足下卻是穩如泰山。
一聲輕輕的鳥鳴響起,四人驀的聚在一處,在徑邊的一棵巨樹邊蹲下身來。
其中一人拔出腰間短刀,在巨樹接近根部的樹幹上劃出一個清晰的十字。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隊率,我們的腳速太快,要不要放緩一下,等等後面的小隊?”
“曹將軍說了,本次任務是奇襲,且須一擊即走!”那隊率警惕的目光仍然在四面逡巡,口中道:“我們必須加快速度,為全軍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對手可是渤海軍啊!”一名斥侯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澀聲道:“聽說他們的斥侯個個厲害,這萬一要是撞上了…….”
“所以,我們更需要探出一條安全通道!”那隊率目光凌厲的瞪著幾名屬下:“渤海軍精於山林作戰,如果他們在山中設伏,數千兄弟將全軍覆滅!”
“我覺著沒有什麼擔心的!”一名斥侯介面道:“聽說屯駐洛陽的渤海軍一共只有萬人,如今數路大軍來攻,他們哪有心思顧得上這條山間小道?”
“希望如此!”那隊率嘆了口氣:“若非渤海軍主力仍在河北,洛陽兵力空虛,曹將軍只怕也不敢行此險計!”
“我倒是不怕什麼渤海軍斥侯,吹得神乎其神,誰知道真的假的!”又一名斥侯突然間心虛的遊目四顧:“可是,這山林有些靜的可怕啊…….別是隱藏著什麼猛獸吧?”
“哦?對了,老三你是獵戶出身!”那隊率一下子警覺起來:“這方面你最有經驗,大家戒備!”
“隊率你忘了?前年咱們兄弟也是在山中,聯手還殺了一頭老虎呢!”一名斥侯不以為然道:“這兩年咱們兄弟幾個身手更勝從前,何懼之有?”
“好事啊!”最後一名斥侯喜道:“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當年咱們把虎皮扒了獻給曹將軍,可是得了重賞!今兒又是一樁功勞啊!”
“儘想美事!都休息夠了吧?繼續探路!”那隊長口上斥責,嘴邊卻也帶上了一絲笑意,顯然是回想起了當年的得意之舉:“都小心些,如果再遇上大蟲,仍按從前的方法對付!”
四人起身,繼續前行。
行不數十步,突然那老三低聲驚呼,猛然止步。
“我似乎聞到了一絲腥風,看來真的有猛獸!”老三面色緊張道:“奇怪了,這一路過來,根本沒有發現猛獸的足印和糞便…….這是怎麼回事?”
“百里邙山,沒有猛獸才是奇怪…….大家準備!”那隊長目中殺機一閃,緩緩拔刀在手,另兩名同伴亦搭箭在弦。
很快,連那隊率都聞到了那一絲漸漸深重的腥氣,四人相視一眼,迅速背靠背圍成了一個小圈。
四人凝神以待良久,鼻間腥氣愈發聞得分明,耳中也彷彿聽到四周隱約傳來極細的枯枝踩踏之聲,卻始終不見猛獸現身。
那隊率久歷沙場,可算是殺人如麻,然而此時此刻,卻感覺到遠近左右的幽深草木之間,正有一雙殘忍嗜血的兇睛冷冷的注視著他們,一股有質而無形的殺機也死死將他們鎖定,隨時可能發起致命一擊,這種可怕的感覺竟是前所未有…….他不由心頭髮冷,渾身汗毛倒豎。
“兄弟們,情形有些不對,我們或許是無意間闖入了什麼猛獸的領地!”隊率額上漸漸滲出汗來,他當機立斷道:“保持隊形,我們順著來路緩緩後退!”
“不錯!”老三亦沉聲道:“相信我們撤出那畜生的地頭後,它自然會放棄攻擊…….越是猛惡之獸便越加通靈,它能感覺到,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其餘兩人早已心頭打鼓,聞言一起應喏。
突然間,一聲聞所未聞的暴烈吼叫響徹雲霄,震得四人同時耳中嗡嗡作響,跟著不遠處的深草叢中驀然揚起漫天草葉,一隻龐大的巨獸閃電般躍出身來,向著四人猛撲過來。
那隊率驟然看清了那巨獸的形態,眼中瞬間露出驚恐萬狀的絕望之色,他只來得及吼了半聲:“逃……”
叫聲戛然而止,那巨獸甚至沒有動用最恐怖的獠牙和利爪,只是一記掌扇,便令那身經百戰的隊率渾身響起可怕的骨裂之聲,直挺挺的橫飛出去,落在草叢中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