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城外的一場戰事最終以草草收場了事。在打發走了心滿意足的公孫瓚之後,南鷹甚至沒有與劉虞見上一面,只發去一紙文書,便立即踏上了返回渤海的歸程。
在文書中,南鷹對劉虞擅動刀兵的魯莽行為進行了嚴厲申斥,並鄭重告誡他要顧全大局,於夾縫求存之中維護大漢北地的安寧。這紙公文估計是漢史上最為怪異的公文了,一郡太守發文申斥一州刺史,且受到申斥的一方更是對此唯唯喏喏、感激涕零……不得不說,輔政皇叔的名頭確實好用,天子三佩的至高威嚴尤在。而至關重要的是,渤海軍再一次以實際行動詮釋了“拳頭大才是硬道理”的真諦,在短短旬月之內,兵分兩路,長途奔襲近千里,先後破擊袁紹、逼退公孫瓚、壓服劉虞,這是南鷹對於搖搖欲墜的大漢皇權的一次堅決捍衛,也是渤海軍對於掌控北方主權的一次公開示威。
雖說此行達到了預期的戰略目的,但是踏上返程的渤海軍將士們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說是沮喪。張夢依仍然對於紅鳶營的未竟全功耿耿於懷;蔡琰時常於血雨腥風的噩夢中驀然驚醒;審配念念叨叨的心疼著從口袋中流走的兩萬金和二十萬石糧;馬鈞則是對南鷹交付的要塞和投石車圖紙表示難以理解……甘寧和裴元紹等好戰份子乾脆開門見山的叫囂:為什麼不直接滅了公孫瓚?還給他錢糧、幫他建城?這是典型的放虎歸山、養虎為患!一時之間,渤海軍上下各有情懷、各抒己見,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對此,南鷹實在是忍無可忍,終於案几一拍:“立即召集眾將官……”
有不知好歹的親衛呆頭呆腦道:“將軍,是議事嗎?”
“議個屁!”將軍的巴掌瞬間扇到他的頭上:“上課!”
“砰!”隨著南鷹一巴掌拍在將案上,全體渤海軍文武高層都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近日來軍心浮動,各種傳聞、流言滿天飛,有人心中不滿,有人殺心太重,還有的人……”
他伸手指向角落中的一人:“借題發揮,矛頭直指荀攸!說他是佞臣,出了遠征公孫瓚這麼一個餿主意,結果不僅沒能滅了公孫瓚,反而賠錢賠糧賠裝備,嚴重挫傷了我渤海軍長勝不敗的銳氣!”
荀攸深深低頭,卻是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恥!可笑!可悲!本將下了這麼大功夫,走了這麼大一盤棋,居然沒有人能夠明白本將的深意!”南鷹忍不住再次舉起手掌,然而終於還是沒有拍下去:“一群鼠目寸光的東西,若是賈文和在此,看到爾等諸般醜態,定會生生笑死!”
審配的臉色有些發白,他身為全軍第五軍師,若是沒能洞悉主將的戰略部署,確是有失職守。
甘寧、馬鈞和裴元紹等人更是心中震惶,身為渤海軍元老級人物,追隨將軍多年卻不能體諒將軍的良苦用心,這幾乎等同於問責!
“好啦!要不然你怎麼是全軍領袖呢?”馬雲蘿那柔和悅耳的聲音傳了過來:“已經教訓過了,也該提點一下才是!”
主母威武!所有的將軍們同時在心中大聲讚頌。南鷹平日裡少有發怒,然而一旦發怒,連高順也不會出言忤逆。唯一敢於“仗義執言”,並能夠扭轉乾坤的,便是主母女神了!
果然,南鷹氣哼哼的坐直了身體,語氣卻不由自主的溫和了起來:“這是最後一次……否則本將重開鷹將遴選,你們可不要後悔!”
“恭聆將軍訓誡!”所有鷹將一起如蒙大赦。
“其實,此次到底是趁勢打壓袁紹,還是藉機敲打公孫瓚,本將也一直左右彷徨!”南鷹低沉猶疑的聲音,卻令所有將軍們一起豎起了耳朵:“是荀攸的獻計,堅定了本將的立場!”
“高帥不負眾望,對袁紹軍予以迎頭痛擊,取得了可喜戰績,甚至可以說,為我軍全面擊潰袁紹軍奠定了基礎!”南鷹緩緩抬頭,深邃睿智的目光掃遍全場:“然而,痛打袁紹這隻落水狗,只不過能為我們取得冀州一地,與全域性有何裨益?身為大漢王師,身為天子近衛,身為中興王業的主力,我們首先要講求一個義字!”
“連公孫瓚這等無良軍閥的部下,都敢叫出‘義之所在,生死相隨’的口號!”他慨然道:“若是我們對劉虞這麼一位劉姓皇族都見死不救,還配自稱是王師嗎?天下間將會如何看待我們?亦不過是一個藉著戰亂,割地擁兵自重的諸侯罷了!”
“如此一來,我們如何面對天下,如何面對百姓,如何面對遠在長安的天子?還有,我們如何對得起先帝的重託?”南鷹突然激動起來:“所以,劉虞必救,公孫瓚必打!此其一也!”
“將軍……”審配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幾乎情難自已:“您,說得好啊!”
“先不忙著歌功頌德!”南鷹苦笑著擺手,有些出神道:“若說第二個原因,倒是本將有些私心了!”
“各位兄弟和姐妹均非外人,當知本將生平最為痛恨的,便是那些家事為先、國事為後計程車族大家!”他緩緩起立,平靜的目光深處卻蘊含著無比動人的神采:“國家國家,無國何以有家?霍去病將軍曾說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若人人均如他一般,大漢天下怎會倫落至今日之局?然而,那些士族大家,不僅空談誤國,還私匿人口,私吞土地,為了一家之足,不斷加劇百姓們的痛苦,更無恥的將矛盾直接引向大漢皇朝!夢依先父,大賢良師張角先生,便曾對此直言不諱:尋常百姓何知大漢天子德能?唯見貪官墨吏之荼毒。唯生之難,乃敢拋家舍業而反!先帝……先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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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南鷹的雙目中甚至朧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他為了維持這麼一個爛攤子,不惜對那些士族們施以賣爵鬻官,用這些髒錢抗擊叛軍、賑濟百姓,為此不惜一輩子背上了昏君的罵名……這世間,卻有幾人知道他的苦!”
“將軍……”座中,司馬直等忠直之士聞言無不涕淚交流。
“正是源自於這份切膚之恨,本將對士族們的打擊一向不遺餘力,甚至定下了部屬們日後不得割地分封的誓言!然而,有幾人不願世襲食邑、功蔭子孫?”南鷹的眼中射出複雜深刻的感情:“本將也是無計可施,因為不如此絕根斷源,天下即使重歸安寧,也終將再亂!從這一點說,是本將對不住各位!”
“將軍言重了!”所有的鷹將一起起立,向著他們的將軍莊嚴行禮。
“為了這個遠大的目標,你們有所失,本將付出更多!”南鷹悵然若失:“在渤海,數千名貧民和寒門之子,正在胡昭先生的教誨下勤讀苦學,並終將有一日,成為支撐這一片全新大漢江山的中流砥柱!然而,我們卻不能忘記,近幾年來,我們的發展勢頭已經受到了嚴重遏制!”
“原因何在?”他的目光轉厲,掃過每一位部屬:“既得利益者們,已經看穿了我們的方略!他們正在不惜一切代價的聯起手來,抵制我們渤海軍轉變天下的步伐!更多計程車族,正在動用所有的力量,試圖顛覆我們,以維護他們的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