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瓊緩緩走入偏殿,向著靈帝默然一禮。
“仲簡,情況如何?”靈帝沉聲道。
“啟奏陛下!”淳于瓊毫不猶豫道:“微臣依陛下所示,於今日早間藉故離開所部…….果然,上軍校尉在得知漢揚入京的訊息後,立即以校尉令符調動了西園八校的所有部屬…….”
“哼,果然如此!”靈帝面色一沉道:“雖說上軍校尉是八校之首,然你身為右校尉,縱然暫處於外,屬下兵馬怎可被別人輕易調動?”
“不僅如此!”淳于瓊低下頭來:“除了馮芳在城門公然阻擋漢揚,被他五花大綁一頓鞭打外,其餘幾位校尉也都因各種原因而離開了軍營。群龍無首之下,上軍校尉才得以一舉調動了全軍!”
“厲害,好厲害,真是太厲害了!”靈帝怒極反笑,一連脫口說了三個厲害,突然他又平靜下來,淡淡道:“你們幾人,誰明白朕的意思嗎?”
屏風後,王越和久未出現的張機一起行出,加上淳于瓊和丹塵子,四人一起茫然搖頭。
“一者厲害,是說這蹇碩,朕授了他一個上軍校尉,原是想制衡各方勢力,卻沒有想過會令他水漲船高,竟然具備了發動一場兵變的能力…….”靈帝嘆了口氣:“諸位卿家,你們可曾想過?若今日蹇碩指揮城中大軍不是為了阻止漢揚,而是要兵困北宮,形勢將會如何?”
“這全是仗了太后的勢啊!”他狠狠道:“朕算是悔之無及!”
四人聽得一起沉默下來。涉及皇帝母子之間的權利之爭,試問誰敢多言?
“二者好厲害,則是說藉故離開的這幾位校尉!”靈帝雙目殺機一閃:“他們只怕都是知道了漢揚將要入京的訊息。這才故意坐壁上觀,存心想要瞧著太后、蹇碩和漢揚一方拼得兩敗俱傷,再出來收取漁人之利…….這便是朕的天子親勳,皇家衛隊?是否有人攻打朕的北宮,他們也一樣可以坐視不理!”
“砰!”他猛然間拍響了龍幾。喝道:“其心可誅!”
四人聽得更是噤若寒蟬。當日這西園八校的歸屬之爭,可是有一番風雲詭譎的明爭暗鬥,為了均衡各方,穩定帝都形勢,連天子也不得不作出妥協…….事實證明,這完全是養虎為患。
“朕說的第三個厲害…….”靈帝忽的哈哈一笑。欣然道:“諸卿莫要誤會,朕是在讚揚鷹揚中郎將!這小子不知怎的接到了風聲,竟然拿出了當日奇兵突襲的勁頭,數千精騎幾日之間便兵臨帝都,打了馮芳。頂了太后,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朕的寢宮之中!”
“有膽有識,有情有義,不畏強勢,雷厲風行!”靈帝的面容上現出衷心的喜悅:“若是朕的臣工之中,再多幾個漢揚這樣的人物,何愁天下不寧?”
殿中四人均是南鷹的知己,終於一起現出輕鬆之色。紛紛點頭稱是。
“不過,他身為外臣,此次的舉動又太過驚世駭俗。千萬不要落人口實、節外生枝才好!”靈帝沉吟道:“仲簡,朕已命漢揚交出帝都的接管之權,你去親自盯著,萬一其間有什麼紛爭,也好從中周旋!”
“陛下,臣……”淳于瓊欲言又止。終於俯首道:“臣接旨!”
不待他行出殿中,靈帝又道:“丹塵道長。如今的禁宮內外,怕是一片動盪。請你親自巡檢,務令所有人等各歸其位,各司其職!”
“仲景,朕服了你開出的這幾味藥,身體頗有起色!”最後,靈帝向張機微笑道:“有勞你再去為朕重開一張固本之方,如何?”
三人無不恭然領旨,一個個告退而去,殿中只餘靈帝和王越兩人,一時沉寂下來。
“陛下,老朽不明白!”王越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漢揚為了您的安危,不惜大動干戈的領兵入京,等於公然與帝都各方勢力同時撕破了麵皮……而陛下,卻為何不向他道出真相?”
“真相?什麼是真相?”靈帝猛然間抬起頭來,雙目森寒:“如今的帝都,遍地都是動輒生死的明槍暗箭,處處都有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可謂是千鈞一髮的天翻地覆之時……”
“咳咳!”他突的撫胸咳了幾聲,蒼白麵容上妖異的紅暈一閃即逝:“難道你要朕告訴漢揚,就連朕,也險些成了冢中枯骨?”
“陛下!”王越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只怪老朽護駕不力,竟令陛下著了奸人的毒手!”
“如今究竟是誰下手,仍然茫無頭緒!而你是知道漢揚的,依著他的脾性,一旦鬧將起來……”靈帝緩緩放下撫胸之手,怔怔道:“帝都,將要天崩地裂,血色瀰漫!朕怎麼敢告訴他呢?”
“其實說來簡單,也無非便是蹇碩和大將軍這幾方之一!”王越雙目精光大作,以傾盡三江之水也難洗盡的滔天恨意咬牙切齒道:“也唯有他們,才想著令陛下儘快退位,好扶立他們心目中的儲君登基為帝!這些個萬死難贖的弒主逆賊,便該當令漢揚將他們斬盡殺絕!”
“多少年了?從沒有見過先生如此動怒!”靈帝啞然失笑:“朕真不知應該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