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接一支的火箭有如火鴉投林般穿窗而至,不僅成功引燃了地上的黑油,騰起難以逼視的明亮烈焰,更附在樑柱布幔間燃燒不息,映得一殿火光。
殿中突然一陣大亂,役從們面臨生死危機之際,再也無法抑制對於死亡的恐懼,他們竟然一湧而上的開啟殿門,企圖趁著火勢未猛之前逃出大殿。
“不可……”南鷹失聲大叫,卻已是阻之不及。
殿門剛剛啟開一人多寬的縫隙,役從們便瘋狂的向外擠去。在密如琴絃的發箭聲中,中者無不慘呼倒地,然而餘者仍然尤如毫不畏懼般前仆後繼的向外衝去。
慘呼聲漸漸休止,殿門處層層疊疊的屍體堆得齊腰高,數十名役從瞬間便已盡數慘死。
殿中君臣幾人和十餘名衛士瞧得驚心動魄,卻無不從心底燃起慘烈絕決的悲情怒火。
遠方足音雷動越來越近,顯然援軍已是近在咫尺,然而崔鈞的狂笑再度響起:“弟兄們,放火封鎖各處入口!”
南鷹的心終於沉到了谷底。崔鈞竟然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他自知無法以百餘人阻擋源源不斷的援軍,便事先在所有入口伏下了黑油。只待援軍逼近,便引火以拒,雖然最終仍然是無法阻擋大軍的步伐,但是隻消拖得一時三刻,便足以完成燒死靈帝的重任了。
殿中火勢更猛,連樑柱亦被燒得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一股股可怕的熱浪四下瀰漫開來,令人呼吸亦感困難。
透過大殿窗欞的空隙,隱約可見遠方沖天而起的火光,似乎還有無數人發出驚慌失措的叫聲,看來崔鈞的緩兵之計已經成功。
南鷹感受著腳下漸漸灼熱的地板,知道那可怕的玉樹千花隨時可能被啟動,首次生出無力迴天的絕望。
“賢弟!你後悔嗎?”靈帝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南鷹身側,他面臨生死關頭,反而完全平靜下來,面上盡是從容不迫的淡定。
“後悔?你是指什麼?”南鷹聽著那聲久違的“賢弟”,一顆心兒彷彿重回當時在宜陽初識的種種,不知不覺間也鎮定下來,他微笑道:“如果你是說當初在宜陽結識了一位令人尊重的兄長,我可不會後悔!”
“不過!說到今天為國捐軀,護駕而死!”他突然大笑起來:“不怕坦白告訴你,小弟可是悔死了。算我倒黴,活生生被你這個無道昏君給害死了!”
無論是張讓父子、曹嵩,還是倖存的衛士,無不驚駭欲絕的望向南鷹,唯有靈帝卻是身軀輕顫,眼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朕這一生,從來沒有虧欠過任何一人的情義!而你,卻是一個例外!”他有些動情道:“朕今生今世,能夠有一個願意生死相伴的兄弟,死亦何憾?”
南鷹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伸了過去,靜靜的凝視著靈帝。
“不過,朕欠你的,怎麼忍心令你英年早逝?”靈帝一把握住南鷹充滿力量和熱力的手掌,突然嘴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還有朕身邊這些忠臣義士,朕不會讓你們死的!”
他拉著南鷹,轉身向殿中的龍階行去,口中淡淡道:“一入侯門深似海,足見豪門的深厚底蘊。那麼作為君臨天下的一代帝王,又豈能不做狡兔三窟的未雨綢繆?”
“什麼!你!”不僅張讓父子、曹嵩聽得目瞪口呆,連南鷹亦脫口大叫道:“難道你在這嘉德殿中還有逃生之路?”
整座大殿已經完成全陷入烈焰和濃煙之中,溫度正在不斷升高,仿如人間火獄。
“當然,不過卻要完全託你之福!”靈帝邊行邊道。殿頂不斷落下火球、殘木,濺落在他的腳畔身側,而他卻彷彿是氣定神閒,步履從容,有如閒庭漫步,盡顯泰山崩於面前而不動的帝王風範。
“託我之福?這是何意?”南鷹茫然道。
“你就要知道了!”靈帝和南鷹並肩行上龍階,在那龍幾之前停下步來,他回身目光一掃仍然愕在當場的大臣衛士,沉聲喝道:“你們還發什麼呆?還不背上崔烈,速速上前!”
眾人見天子胸有成竹,一派掌控全域性的鎮靜,絕非是在虛張聲勢,無不生出絕處逢生的瘋狂喜悅,一起歡呼著向著平日神聖不可涉足的天子坐席衝了上來。什麼君臣之禮,什麼雷池之防,盡數丟在了腦後。
“波!”地上的一處木板突然炸裂開來,一股漆黑如墨的石油從地下噴出,立時引發瞬間刺目如盲的耀眼火光。
眾人一起失色,仍然只有靈帝視若無睹,他飛起一腳踢去,將那張沉重的龍幾遠遠踢開,跟著俯身掀開幾下的厚厚織毯。
在眾人不能置信的目光中,一個圓形的銅蓋顯露出來,卻沒有任何開啟的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