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屋之中,一個落寞的身影靜靜跪坐,尤如老僧入定,巍然不動。那人垂首久久望著面前一盞熱茶,若有所思。茶正散出嫋嫋熱氣,加上室中陳列清新別緻,盡顯主人高雅出塵的心境。
“嘎吧”一聲握拳的脆響,那人抬起頭來,出人意料全無高人雅士的風範,竟然滿面皆是暴戾狠厲之se,瞬間毀去了室中的安寧之境。他就是馬元義。
從災民們瘋狂湧出城外的那一刻,馬元義就已經知道自己敗了!他當機立斷,立即切斷了與所有手下的聯絡,悄然隱匿在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最後一個藏身地點。這處小屋還是他於一年多前親手置下的,再無一人知道,為的就是就近指揮今ri的亡漢之戰。只不過他還是算錯了,因為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敗,這裡竟然會成為他苟且偷生的困室。
他心中湧出滔天恨意,難道真是漢室的蒼天氣運仍未失盡?否則自己苦心算計多年的蓋世奇計又豈會功敗垂成?自己原先的計劃是從荊揚一帶擇取三萬教眾,秘密北上,然後會合didu周邊各部教眾,分批分期潛入didu,不令朝庭瞧出半點端倪。其後,再在徐奉、封諝的配合下,趁夜攻取北宮,先取天子首級,再策動全城暴亂,控制所有文武百官,如此一來,便是勝局已定。到那時,自己便可擁立一個傀儡天子,而隱身幕後,驅動漢室兵馬與張梁、張寶兄弟拼個你死我活。待到雙方兩敗俱傷,便是自己出面收拾殘局,鼎定乾坤之時。
馬元義曾花費數年之久,細細研究整個計劃,對每一步環節都進行了推敲,並制定了預備計劃,一切可以都說得上是天衣無縫。然而,就是這份萬無一失的計劃,如今已是一敗塗地。
就在城中平亂之時,他只有那麼靜靜的坐著,聽著遠近傳來的吶喊廝殺之聲,聽著自己手下不時傳出垂死前的哀號,他甚至能聽到漢軍將領們的發號施令之聲。可惜在當時,他只有坐著,渾身似乎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因為他什麼也做不了。
用力握緊了雙拳,他感受到了指甲入肉的那一絲痛覺,可惜這一點點痛楚絲毫不能分散他內心的苦楚。老天弄人啊,雖然計劃一變再變,而且被迫提前發動,可是一直到災民們入城,整個計劃仍是進行的異常順利。只要再捱到入夜,他便可聚齊人馬,先挑動城中禍亂,令城衛軍焦頭爛額,疲於奔命,再以jing銳發起雷霆萬鈞的夜襲,一舉攻下北宮,將天子置於掌中。這原是一個完美的計劃,怎麼頃刻之間便形勢逆轉,自己反倒成了甕中之鱉?
不對,一定是有什麼地方被自己疏忽了!馬元義焦躁起來,索xing站起身來,在室中來回踱著步子。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他猛然一震,又想到了那個逃離didu的晚上,那種前所未有的不祥感覺,對了!就是這樣,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是從那夜開始,從那個叛徒告密開始。
他重重的喘著粗氣,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叛徒一定就是唐周,首先,他在城東小院的住處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唐周就是其中之一,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自從自己逃出洛陽,直至重新潛入城中,再也沒有找到唐周的一點痕跡,他彷彿是從這個世界上突然消失了。
真是失策啊!自己在一眾師弟中還是很欣賞唐周的,若非那夜突現禍事,自己定會將計劃向他合盤托出,說不定,還會告訴他這個隱蔽的藏身之所。
他呼了一口氣,好險!若是真的告訴了唐周,此怕此地早已被團團包圍,而自己也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他終於鎮定下來,禍福難料,世事無常,勝負也只是一時之爭,當年高祖皇帝好幾次幾乎全軍覆沒,還不是垓下一戰,便換得大漢四百年基業?不管怎麼說,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留得xing命。只要活著,便有重新翻身的機會。
突然間,他心中jing兆浮現,跟著他聽到小屋四面八方均傳來幾乎微不可聞的足音,最少有近百人,而且均是身手不凡的健者。否則,他必可提前感應到那一絲異常。
又是這種感覺,那晚的不祥之感,只是這種感覺來得太遲了,他不可能再有那夜的運氣。
馬元義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抽出長刀。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壯烈一戰!自己是絕不可能活著落入天子手中的,不僅終歸一死,還將受到慘無人道的折磨,自己是寧可一死也絕不受辱的!
門外,驀的傳來有節奏的輕輕叩門之聲,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二叔,是我!開門吧!”
馬元義愕然以對。
幽雅別緻的小院中,一個老者正垂首而坐,口中低吟道:“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他的語中透出一絲濃濃的傷感。
“你是在憑弔壬一嗎”一個聲音突兀的從身後傳來。
老者抬起頭來,現出乙一清瘦矍鑠的面容,他沒有回頭,淡淡道:“這幾ri城中大亂,你怎敢來我府中?難道不怕被別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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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冷笑道:“我是否可以將你的話視為對我的嘲諷?如果我子一的行蹤可以輕易被別人發現,那麼我還配做十二地支之首嗎?”
乙一輕輕一嘆道:“你休要多心。人老多情,壬一去後,我的心有些亂,自然也就不大會說話!”
子一心中一軟,聲音卻仍是的:“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安全,真是無謂之慮!”
“不過,”他的聲音終於緩和下來,“壬一之死,完全是為了組織,為了所有的兄弟,我的心裡也不好受!”
乙一緩緩挪動著膝蓋,終於和子一四目相視。
子一心中一震,他看到乙一眼中仍有未乾的淚痕。這老傢伙真是老了!當年的心狠手辣都丟到哪兒去了?
乙一若無其事的抬手又拭了拭眼角,幽幽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還是快說正事吧!若無大事,你是決計不會在此時找我的!”
子一微一點頭道:“好!我便直說。壬一雖然犧牲,但是他的所有佈局均已完成,這次可以說是一次重大的成功!”
乙一渾濁的老眼中突然she出可怕的光亮:“你說什麼!難道只有自己兄弟付出犧牲,才能換回成功嗎?還有,你莫要忘了,戌一仍然蹲在洛陽獄裡,他的犧牲亦不比壬一小!”
子一不耐道:“你能不能聽我說完?我正要說及此事!”
他停頓一下道:“主上已經親自擬定了計劃,明夜,就要展開一次近年來最大的行動!兵分兩路,一路刺殺張讓,一路營救戌一!”
乙一愕然道:“同時發動嗎?憑你一人可以應付得來嗎?你不會是指望卯一吧?他仍然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
子一微笑道:“你放心,主上親自制定的計劃,我如何敢有一絲懈怠?其實,是醜一剛剛回來了!”
乙一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有他負責其中一路,其實力絕不亞於你了!”
子一苦笑道:“你休要抬舉我了!應該是我和卯一合力,才比得上醜一那組的實力!”
他低嘆道:“可惜了,若是亥一未死,明夜的行動將會更增勝算!他師徒二人均是遠端刺殺的絕頂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