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在手裡,湊到鼻下聞了聞,嫌棄地蹙眉。辨了辨,挑出顆粉色草莓味的,進浴室後一把丟進浴缸。
拳頭大的浴球濺起一簇水花,繼而在水裡逐漸化開,沒過多久就是一浴缸的粉色泡泡。江棠棠驚呼一聲,不亦樂乎。
謝申兩手抵在腰側看她,草莓的香甜氣息縈進鼻尖,思忖片刻,解開浴袍腰帶,長腿一跨坐了進去。
江棠棠頓覺浴缸裡的水升起來,推他,“我不要洗鴛鴦浴,你出去出去。”
謝申威脅她:“再亂推就不止一起洗澡這麼簡單了。”
江棠棠權衡利弊,不敢再造次,目光又落到他胸前依稀可辨的條狀疤痕上,還有背後也有,細看之下能分辨出和周圍的膚色略有不同。原本在臥室她就發現了,只是當時心思不在這上頭,也就沒問。現在浴室的燈光大亮,看得格外清楚。
“你身上這都是怎麼回事啊?”她指尖點了點那幾處。
謝申微怔,垂眸看她所指的地方,陷入沉默。
江棠棠似有猜想,“是……被人打的?”
他還是沒說話,只微微點了點頭。
江棠棠心口一緊,不由分說抱住他,聲線發顫,“誰打你?”
她手臂沾滿泡泡水,滑溜溜的,全身都是草莓味。
謝申抬手順著她的背脊安撫,“沒事了,小時候的事情。”
江棠棠只重複地問:“是誰打你?”
這些傷疤看上去不像一次造成的,如果是日積月累留下的,那只有一種可能。
想起那日見到盛佩清,她身上淡淡的風雅氣質,怎麼都不像是會對自己孩子動則打罵的母親,江棠棠心下有了預感:“是,你爺爺?”
謝申撫著她後背的手一頓。
江棠棠自知推斷得到印證,眼角不由發澀,“他為什麼要打你啊?”
“因為我做得不夠好。”謝申的聲腔聽上去很平,“他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對我要求比較高。”
謝知行中年喪子,全部的希望寄託在他這個獨孫身上,怕他不成材,更怕他成個庸才。從小他從謝老爺子那裡得到的回應都是命令式的,行或不行,必須或絕不能。謝知行手裡握著一塊設計精良的模板,將他按壓成他需要的樣子,稍有偏差就鞭笞,有幾次甚至等不及拿鞭子,抽了皮帶就往他身上招呼。
饒是盛佩清也對這一切毫無辦法。老爺子為人偏執,自己的一套準則誰也別想撼動。她既說不動他,又念及他心髒的老毛病不敢刺激,每回兒子被打也只能在旁拼命勸拼命護,心裡只比他更疼。
謝申不知道,如果不是十三歲那年的反抗,這種方式的對待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記憶被開啟閘門,時光再往前回溯,那年江棠棠被帶到夏園過暑假,有兩次他遠遠看到她在崗亭外面和老李養的那隻小土狗對吠,不懂那小破孩兒怎麼能那麼無聊,嫌棄著嫌棄著,忽然又羨慕上。
那樣單純的玩樂心思,他從來都不曾體驗過。如果可以,他其實也想要。
江棠棠手臂更收緊,“你哪裡不好?我覺得你特別好。”眼淚從眼眶滾落,和他身上沾濕的熱水混到一起,“全世界最最好。”
“傻瓜,”謝申知道她在哭,又怕說出來惹得她情緒更不穩定,只好轉移注意力,問:“我哪裡好?”
“哪裡都好!”江棠棠吸了吸鼻子,“長得好,事業好,身手好,還有……”
“還有什麼?”
她把臉埋進他肩頭,小了聲,“體力也挺好……”
謝申一愣,嗤笑出聲,“說著說著又不正經。”
“就不正經。”江棠棠喉嚨澀澀的,“他打你,我討厭他。”
謝申稍稍放開她,“這都陳年往事了,我都沒計較你還記恨上了?”停頓一下,又道:“我們家那位老頭以前對你可是挺好的,還喂過你巧克力吃呢。”
“我不記得了。”江棠棠別開臉,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剛掉過眼淚,“不記得的事情都不作數。”
要是換作別的事,謝申還能懟懟她,此刻見她因為看到自己身上的傷疤這樣賭氣,實在也沒辦法,想了半天,只得湊過去道:“記性這麼差,那剛才的事情,要不要我再幫你加深下記憶?不許喊疼,不許叫停。”
果然,她臉色一變,“我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