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又有大批的饑民湧入這個小城。
然而,這個小城自己也被饑餓圍攻住。
一個雜技團的老闆領走了兩個在售的孩子,也許就是幾個饅頭的價錢。
一個妓院老婆子也同樣趁著現在價廉物美在屯些好苗子。
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鬟也領了幾個去做奴婢。
看來日薄西山的時候,光線朦朧的時候,才是人口交易的高峰,因為在那種昏暗之中,人的心更容易向魔鬼妥協。
對於販賣人的人,也許......也不計較買家是誰,生死的關頭,人們不會計較前途。
那些一直賣不出去的人才是深陷困境。
......
剃刀思考自己也必須想辦法活下來吧!
次日清晨,他跟著一些饑民上山找吃的,樹根,草根,樹皮,野菜,小蟲,螞蟻......
隨便往嘴裡送一些,不需要脂肪,只需要熱量,哪怕一點,只要還能讓這個軀體啟動即可。
在這,饑民們是找不到活的,飯是要不到的,有些還能走的就去更大的城市看看。
路上,隨時有人倒地不再起,也時不時有人加入隊伍,想活下來的人終於比死去的人多,隊伍也就老長了。
剃刀也在隊伍裡,饑餓極了,他走到路邊,抓過一把幹土往嘴裡塞,就此含著它,可是含了許久,土還是幹的,口水都不夠用,連土也不能嚥下,更不知道多久才會撒一泡尿,尿裡總有血色。
這是一大片幹癟的黃土地,已經沒法再為饑民提供植被了,饑民們實在饑餓難耐的時候就含上一口土,用這種方法轉移注意力。
走了十幾天,剃刀的心境也越發的像一個饑民,眼裡看什麼都是饑腸轆轆的,這時候甚至想到過吃人,他為此感到驚恐。
這支饑餓的隊伍顯然很醒目,被蒼蠅注意到了,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比人還多。
他們不僅僅啄食死人,也遍佈在活人身上,活人不會浪費體力去驅趕它們。
也許在它們眼裡這些活人也是死人,因為他們的眼底沒有生氣,臉龐被饑餓和苦難折磨得比鬼還瘮人。
尤其是孩子,他們原本身體就沒有多少儲備,如今瘦起來比成人快許多倍,基本就是頭大肚大的排骨,就是這樣,他們還偶爾莫名地失蹤。
沒有人有力氣阻止他們的失蹤,剃刀心如刀絞。
隊伍就這樣經過山,有點吃的,經過水,有點喝的,經過城,有點賣的,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仍舊沒有一個可以落腳的點。
剃刀睡覺前總不確定自己第二天能否醒來,即便有堅強的意志力告訴自己第二天要醒來,那也未必有用。
大饑荒在世界上爆發過許多次,這個時候能見到的困境堪比地獄,有時候一場饑荒能奪去上百萬人的生命。
饑荒年代的孩子們,有多少死於饑荒,他們刻骨銘心的人生不就是一場饑荒那麼長嗎?哪還有學業、愛情、工作、升遷......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在饑荒面前人們沒有能力去思考這些問題,那麼在富裕面前人們有能力去思考這些問題嗎?
剃刀在這一次饑荒之行中,在一個夜裡睡著了,他的某一段人生徹底留在那次行走之中。
當他再醒來的時候就是另一個身份,另一個世道,也許,他可以將這一次行走當作一次在世,下一次行走則是下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