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看他一眼,重重嘆氣。
“喻郎中和夫郎難得來一趟,還不許我們好好說幾句話?你放心,早就備下了。”
她轉首示意貼身的婢女,很快就有一個木盤被呈了上來。
眼見錢家又要送謝禮,喻商枝的眼底也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不過這回的謝禮,似乎不太尋常。
因為木盤之上,放的並非是金銀等物,而是幾張薄薄的紙張。
喻商枝似有所察,緊接著就聽錢夫人溫聲道:“上回小女雖也代為送了些物什,可隨後我細想來,還是不夠妥當。加之這回喻郎中你對雲禮有教導之恩,令他省去一樁禍事,也替我們府上清理了門戶,合該一道感謝。此處不過薄禮二三,還望笑納。”
錢夫人一揮手,婢女便將木盤呈送到喻商枝和溫野菜面前。
而喻商枝凝神一看,這哪裡是薄禮,分明是好幾張田契。
溫野菜雖不識字,可也見過田契長什麼樣子。
這類契書都有官府規定的樣式,其上還要蓋上紅色的印鑒。
所以錢府給出的正式謝禮,竟是田地?
村戶人汲汲營營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掙下幾畝地,而錢府大手一揮就是數張契書。
溫野菜忙看了一眼喻商枝,見自家相公果然也是全然意料之外的模樣。
很快喻商枝鎮定下來,果斷起身道:“錢夫人,這禮太過貴重,晚輩斷不敢收。”
錢雲禮偏在此時插嘴,“恩公,給你你就收著,再說了,這有什麼貴重了,不過是些種莊稼的地。我讓我娘給點別的,她非說這份禮才最合適。”
這回不等錢夫人斥責,進了家中後就沒怎麼開口的錢雲書已經忍無可忍。
“雲禮,你若不懂就少說兩句。”
“我不懂,難道你就懂?”
錢夫人直接給了錢雲禮後背一巴掌,“給我到那邊坐著去,看著你我就來氣。”
錢雲禮扁著嘴挪屁股,錢夫人瞥他一眼,旋即沖著喻商枝壓了壓手。
“喻郎中快坐下說話,依我看,雖說雲禮方才說的話失禮,然而也道出了我的想法。我聽說你們夫夫二人上面都沒了長輩,下面還有一雙年幼的弟妹,一家四口人,卻只得三畝薄田,這哪裡是能過日子的樣子?我知你們的日子或許沒那麼拮據,置辦得起田地,可我雖在後宅,也知良田難得的道理。故而命村子裡的管事理了理斜柳村的田地,尋出的這些姑且還算是堪用。”
說到這裡,她抿了口茶水,潤了喉嚨後又勾唇道:“此外,喻商枝你再好好瞧瞧那田契上的名字。”
喻商枝直覺不妙,待仔細一看,果不其然,田契上的名字都已換成了自己。
想來也是,以錢府在涼溪鎮的地位,想給幾塊田地過戶,壓根不需要另一方出面就能辦成。
溫野菜在側,一頭霧水。
喻商枝垂首指給他看,淺淺解釋後,溫野菜也傻了。
大戶人家的行事都如此直接麼?
要送給你地,就直接連田契上的名字都改了。
喻商枝雖聽不到溫野菜的心聲,但也大致能猜到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事實上答案的確如此,地位和階級的差距就是這般,一道鴻溝的左右,來自對方的好意容不得你拒絕,來自對方的惡意,你更是招架不住。
錢夫人轉頭看了一眼錢雲禮,又抬頭看了看喻商枝。
其實送出的十畝肥田,對於他們錢府來說自不算是什麼,對於莊戶人家來說,確實稱得上是大禮。
若不如此送,且不說他那大方的小兒子不答應,便是她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
“喻郎中,你們小兩口且收下就是,退一步講,難不成我兒的命還不值這幾塊地麼?”
連這句話都抬出來了,喻商枝自是無話可說。
事已至此,只得再次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