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回的五個人裡,只有金虎因是金管家外甥的緣故,並非奴籍。
餘下四人便沒有這麼好命,就地發賣的意思,便是叫來牙子直接帶走,高門大戶發賣的奴僕,多半是犯了事的,同樣是富戶的其他府上斷不敢要,因此去處多半都很不如意。
甚或有觸了主家的大黴頭,直接被賣去礦井、鹽場做苦力的。
他們都是窮人家出身,在錢府已過慣了吃喝不愁的日子,月月還有月錢可以領,簡直無法想象被發賣後的日子。
頓時一個個沒了先時的威風,跪下來沖錢雲禮一邊磕頭一邊哭訴道:“少爺,奴才們是豬油蒙了心,跟隨金虎做出此等糊塗事。還望少爺高抬貴手,不要逐奴才們出府!求少爺開恩!”
“求少爺開恩!”
“求少爺開恩!”
這幾人此起彼伏地給錢雲禮磕頭,搞得錢雲禮頗為手足無措。
最終他左看右看,竟最終將求助的視線投向了喻商枝。
“恩公,此事您怎麼看?”
喻商枝既非鎮署吏員,又非錢府之人,哪有有他說話的份?
可錢小少爺的話在目下這間廳堂裡就是金科玉律,喻商枝忖了忖道:“在下對此事倒真是有些看法,如有失禮之處,還望錢少爺勿怪。”
錢雲禮現在就盼著有個人能幫他出主意,甭管自己聽不聽,先出了再說。
於是聽了喻商枝的話,只是連連點頭道:“恩公客氣,但說無妨。”
喻商枝的語調不疾不徐。
“在下今日雖是初次與錢少爺交談,卻覺錢少爺為人灑脫真誠,急公好義。若是錢少爺能夠依律處置了作亂的家奴,便是保住朱家食肆的鋪面、朱家一家人的生計,無異於是救朱掌櫃於水火之中,如此大恩大德,想必朱掌櫃定會感念終生,而外面的百姓們,從此也會記得少爺今日的公義之舉。”
他說話期間微微抬首,快速朝朱掌櫃的方向送了個顏色,期盼對方能夠明白。
朱掌櫃好巧不巧察覺到了喻商枝的暗示,到底是開門做生意多年的,這點腦子還是有的,當即就長長一揖,作出泣聲。
“錢少爺高義!懇請錢少爺做主,還小人一個公道,從此您就是小人全家的恩公!下輩子給您結草銜環,當牛做馬!”
“恩公”這個詞一出,喻商枝瞥見錢雲禮的腰板都一下子挺直了。
一把摺扇在手上翻來覆去,最後展開又合上,“啪”地一下被他拍上了座椅的扶手。
旋即在場眾人就見錢雲禮站起身來,大步走到金虎等人的面前。
金虎唯唯諾諾,已是不敢抬頭,他心裡想著自己的地位終究是不一樣的,又一直頗得錢雲禮的賞識,想必就算是其他人被處置,到了自己這裡,也會網開一面的吧?
哪知這念頭剛冒出來沒多久,就見錢雲禮已經高高抬起腿,金虎大驚失色之下,結結實實地捱了這一記窩心腳。
這一腳大約用了十成力氣,金虎站不穩,當場就倒了地。
錢雲禮聽到鎮署衙門外面響起的陣陣驚呼,頓覺自己做得實在是對。
“好你個金虎,枉我過去還想提拔你到我院子裡來伺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往日也沒少打著本少爺的名頭在外面作威作福,我今日就要你嘗嘗本少爺的厲害!”
說罷他就挽起袖子,手拿摺扇沖上前,用扇子骨扇了金虎幾個巴掌,扇指著金虎險些斷了的鼻樑道:“等我回府就稟告娘親,把你罰去莊子裡,挑糞種地!”
在錢雲禮的眼中,和那些苦哈哈的佃戶一樣挑大糞澆田地,就是這個世上最可怖的懲罰了。
府上也沒少罰像金虎這樣沒有賣身契的奴僕去田莊裡種地,他往常偶爾聽到娘親這麼處置下人,都要打一個哆嗦,彷彿已經聞到了那股沖天的臭氣。
而這一回由他自己說出來,實在是格外的舒爽。
待他說完,圍觀的人群中居然出現了頗為突兀的一道掌聲,很快拍巴掌的人越來越多,不少百姓們的交談聲也傳入了錢雲禮的耳朵。
“錢府的小少爺雖說年紀小,可倒是個明事理的。”
“錢府的惡奴在鎮上仗勢欺人許久,如今得了懲治,也算是殺雞儆猴!”
“小少爺深明大義,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啊!”
這些話裡顯然有鎮上百姓的刻意應承,不過看錢雲禮的表情,顯然已經沉浸其中,乃至飄飄然了。
他臨站起時又給了金虎一腳,站在原地對何方園道:“依照衙門的規矩,是不是還要打他們板子,或是賠些銀兩?板子你們趕緊打,銀子本少爺出,過後我要趕著把他們押回府上發賣。”
何方園連連稱是,迅速喚小吏把打板子的刑具抬上來。
眼見金虎幾人大勢已去,沒了靠山,這板子都是往實裡打的,幾人嗷嗷直叫,顏面丟盡。
而另一邊,進寶則在錢雲禮的授意下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了朱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