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任看向他,何塞的眼睛仍是那麼明亮。
對於當時的孫任來說,那句話彷彿是逃離世界末日的諾亞方舟,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迫不及待想要逃離所有的一切。
站在機場的國際出發廳,他給媽媽發了條訊息,大概內容是準備跟好友一起去環球旅行,沒有目的地,讓她不要擔心。
無視了家人的反對,他毅然決然切斷了和家裡的聯系,就這麼身無分文地和何塞踏上了旅程。
下了機場大巴車,兩人去了酒店放行李,快到傍晚,他們肚子都有些餓,一起出去覓食。他們住的地方靠近使館區,有很多異國情調的酒吧,何塞拉著他就隨便進了一家。
“這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酷!”
孫任給他看了眼手機裡的照片,裡面是藝術園區的工作室外牆,用盡可能簡單的語言,描述了下自己現在的工作,何塞一如既往地捧場,聽說他在幫忙拍電影,更是對他贊不絕口。
“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孫任表情黯淡了一瞬,“還行吧,不過也幹不了多久了……”
他重新把話題扯回到他的身上,“你呢?在地球的另一邊幹什麼?”
何塞咧著嘴,用走了調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在當極地向導。”邊說還沖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聽到極地,孫任愣了愣,臉上的笑僵硬了幾秒,才回應他:“是嗎?真厲害。”
旅途的一開始,他們倆的溝通都成問題,幸好孫任在高中在英語上下了點功夫,會一些最簡單的交流,何塞為了追求他,特意花時間學習了他的語言。
那三年的時間裡,他們一起背起行囊全球旅行,在太平洋沿岸的島國的捕魚船上打過工,救助過沙灘上擱淺的小動物,還在南半球的農場裡摘過桃子。
孫任享受著這樣的生活,漫無目的,喜歡了就留,討厭了就走,和陌生人意外相識後又匆匆永別,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也沒有夢想。
就像躺在海面上,隨波逐流,整個世界只剩下天與地。
沉浸在一邊打工一邊旅行的生活裡,躺在擁擠吵鬧的青年旅舍的床上,耳邊回蕩著農場裡的機器轟鳴聲,在漫長的白晝下,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孫任會忘記過去的陰霾,從心口的隱隱鈍痛中抽離出來。
“兒子,你回來好不好?”
影片電話的另一端,媽媽那張永遠年輕的臉,眼角也多了幾絲皺紋。
一開始出走,他抱著斷親的決心,和家裡人切斷了所有聯系,結果爸媽跟瘋了一樣,動用了所有關系才在大西洋島國的一個小村落裡找到了他的行蹤。
他們約定好每個月聯系一次,確保他的人身安危。
“你爸……他心裡對你也有愧,只要你願意回來, 全球不管哪所大學,只要你想上,爸媽都盡全力支援你,只要你回到我們身邊來。”
他什麼話也沒說,幹脆利落地結束通話了電話,毫不留情。
什麼高考,什麼上大學,什麼理想憧憬,都他媽算個屁。
他的憧憬化成了一灘沼澤上冒起的爛泥泡泡,可他還是活得好好的。
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就這麼稀裡糊塗過一輩子,在全世界各個角落留下自己的足跡也挺好,不算白活一場。
異國情調的酒吧裡,何塞大口吃著飯,無論什麼時候看他吃飯,孫任都覺得非常有食慾,不知不覺,自己也吃了比以往更多的飯量。
“好久不見,你想我了嗎?”
何塞擦擦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沖孫任眨了眨眼,常年不防曬的面板有些粗糙,帶著些樸實原始的紋理。
孫任點點頭,何塞卻有些不滿道,“那你想我,為什麼不親我?”
服務員給他們上了好幾杯雞尾酒,孫任端起酒杯就往嘴裡送,趁機不回答他。
何塞直白問道:“那你有戀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