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高巖的舅舅。
他的視線飄忽不定，臉上沒有正常受害家屬的那份義憤填膺，甚至看不到一絲親人離世的悲痛，與孫任視線相交的瞬間，他眼珠一轉，閃露出一絲精光。
孫任呆坐在包漿的皮質扶手椅上，大腦一片空白。
會議室裡很安靜，敲門聲響起，上次在學校質問孫任的老警官手裡拿著兩張紙，坐到了橢圓會議桌的最頂頭。
他按下了胸口處的執法記錄儀，上面的小燈一閃一閃，孫任突然覺得那像是一雙眼睛，記錄著自己臉上巨大的無助與迷茫。
警官的嘴一張一閉，照著手上的兩張紙唸了起來：
“經過雙方協商調解，達成了如下協議……”
“本著平等、自願、公平原則，經友好協商後，甲方願一次性給予乙方醫療費、精神撫慰金等合計人民幣一百萬元。”
“甲方履行賠償義務後，乙方保證就此事不再以任何形式和任何理由向甲方提出其他要求，不得再以任何理由糾纏。”
那兩張紙輕飄飄落在了孫任的眼前。
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治安調解協議書”那幾個大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什麼？”
警官向孫媽媽遞過那張紙，就在她要接過來時，孫任一把奪了過去。
調解協議書……
“媽，我們是甲方？”
他眼眶發紅，握著紙的手因為憤怒發著抖，他不敢相信地又重新認真讀了每一個字。
如果他的腦子還沒有徹底地停止運轉，如果他的閱讀能力才存在的話，如果這紙協議就是最終的解決方案……
“這就是你們的解決辦法？”
孫任死死地捏著那張紙，質問著他的媽媽、叔叔，和那位專業的律師。
“這就是你們商量這麼久給出最好的解決辦法？”
他這下恍然大悟，為什麼他們三人不願意讓他來警局，為什麼每次商談都要躲著他，為什麼沒有人來問過他的想法……
調解室裡一片死寂。
“警官，不好意思，能給我們一些時間嗎？”校長有些難堪地望向對面。
嘭的一聲巨響，孫任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將那張紙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其他人沉默地離開了，調解室裡只剩下了他們四個。
孫媽媽紅了眼睛，有些哽咽地說道：“兒子，我知道你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但這真是最快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我爸同意了嗎？他知道我被冤枉的事嗎？”孫任用左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問道，情緒激動到說話都打顫。
孫媽媽的沉默已經給了他回答。
可孫任死都不願意相信，在這件事上，他們怎麼能……只想著用錢來解決問題！
“我是被冤枉的！為什麼要我們認錯？為什麼要賠給他們錢！”孫任沖他們怒吼道。
“這是跟你爸商量後決定的，這也是他的想法。”
孫媽媽像是終於忍受不住了，冷下臉回答道。
這下孫任徹底傻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