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夏淑晴試探地問,看到他欣然點頭,把文書往她面前推,她才繼續問:“這給我看的?”
“想看便看。”
夏淑晴用空閑的左手接下文書,認真瀏覽了一遍後,抬頭驚呼道:“你要去賑災?”
朱珩點頭,“眼下災情嚴重,我已向父皇請命。”
夏淑晴再次低頭看,那文書上寥寥幾筆寫了黃河水患驟起,沿岸州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剩下的便是大臣與朱珩商議的賑災之策,而朱珩要去的便是兗州。
兗州地勢平坦,農田廣袤,然而今年洪澇來勢洶湧,農田被淹,災後的土壤變得貧瘠,顆粒無收。運河河道被泥沙淤積,橋梁被洪水沖毀,物資運輸難上加難。
看得夏淑晴喉間發幹,她內心五味雜陳。她深知“水深火熱”四字意味著什麼,她從前隨父母發廩賑饑時,見過餓殍遍野,流民失所的模樣,是慌亂、躁動、慘痛的。
而朱珩親往賑災,算上往返路程,最短也要耗時兩三月,期間他們不會見面。
這不正是她從前渴望的嗎?
她那時憎惡朱珩,討厭見著他冷若冰霜的臉,畏懼喝不完的“避子湯”,對無止境的深宮生活感到絕望。
可得知他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後,她又高興不起來。她的心宛如一處溶洞,每每捫心自問,僅剩回聲不得回複。
夏淑晴的心思在面上全盤托出,她大而明亮的眼睛裡有幾分落寞,娥眉微蹙,手中的文書在燭臺下發黃,她的手輕顫,紙上的字也跟著發抖。
“怎麼,捨不得我了?”朱珩瞧她這副模樣,心中更不是滋味了,但故作輕松,“還有幾日準備時間。”
夏淑晴瞪了他一眼:“才沒捨不得!”
“眼睛都快把紙盯穿了,剋制些。”
“我那是擔心災情,眼下袞州形勢嚴峻不說,運輸的道路不好走,困難重重的。”
朱珩挑眉:“都開始擔心我行程了。”
“……沒有。”
“有。”他十分篤定。
“你真的想多了。”夏淑晴咬牙切齒,幾近一字一頓。
她脖子紅了一截,不服氣地瞥他,也不知是羞還是怒。使得他只好湊近觀察,嗤笑一聲:“夏淑晴。”
她心裡直打鼓,“怎麼了?”
“你真的口是心非。”
“……”
為了掩蓋難藏的羞赧,夏淑晴故意將眉頭擠得更緊了,反正都是臉紅,憤怒更令她安心。
她趁朱珩不注意,迅速抽走右手,把文書放到他身邊,還不忘抱起披風,快步走到門口,“工技之學,我略知一二,但有所需,找我便是。”
見她眼神堅定,熠熠奪目,朱珩嘴角微微上揚。
“當然,我是很擔心,畢竟你去這麼久,和離之事又得拖著……總之,你別亂想!”
她像是急於撇清什麼似的,一口氣講完,不等朱珩有所反應,便轉身跑了出去。
坐在暖塌上的朱珩發怔,攤開的左手上,她的餘溫尚存,他望著窗紙上的人影逐漸消失,無邊落寞捲土重來,他的心像被人鑿了個深不見底的洞。
“娘娘出來得可真早,怎不與殿下多待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