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國香是庶女,成為貢女前備受屈辱,故而格外做出高傲模樣,挺直背脊目不斜視:“嬤嬤,傳說雪夫人‘豔絕六合,姿蓋兩都’,獨得天子寵愛,她會不會比我更美?”
“呵,什麼‘豔絕六合,姿蓋兩都’,不過和水神‘娜迦’一樣,抬高身價的手段罷了,讓南朝那幫人搶了先。”金嬤嬤道:“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美人和美人能差到哪去?放心,嬤嬤最擅裝扮,等見到那位雪夫人,嬤嬤能依她的穿著打扮揣摩出天子喜好,到時有樣學樣給你妝飾起來,再大張旗鼓傳揚你的美名,定能壓過她。”
樸國香猶豫道:“可雪夫人是蕭氏公主,出身高貴……”
“假的,後來冊封的,沒有蕭氏高貴血脈。”金嬤嬤深諳樸國香心結,笑眯眯道:“聽說她曾在西戎為奴,遠比不上你的出身。”
“出身這樣低還能被冊封為公主,搶佔天子獨寵,”樸國香換了另一種擔憂:“想必手段高明?”
“再高明她也是一個人,咱們可是一群貢女。”小眼睛亮起精光,金嬤嬤有種要和高手過招的興奮:“那群丫頭能從後宅中廝殺出來成為貢女,容貌手段都是一等一的。獨虎哪敵群狼?齊宮早晚是咱們的天下。”
然而入住鴻臚寺館驛後,金嬤嬤描繪的美好前景,被一道聖旨打破。
天子詔曰:濟羅誠意結好,朕甚嘉之。然宮中嬪妃位次已定,諸事有序,今不再納入後宮。特賜濟羅貢女予皇族宗親,以彰大齊恩澤,表朕待邦嘉意。著令赴端午佳宴,宴畢分派,以示大齊禮待四方。
濟羅貢女,大齊天子一個不留,全部分給皇室宗親。
“嬤嬤,怎麼辦?”樸國香眼中幾乎冒出火來:“我不要分給皇族宗親,我要奪天子寵愛!”
金嬤嬤千算萬算,沒算到等來這樣一道聖旨,定定神,方道:“放心,嬤嬤一定讓你留在大齊宮中。”
今年夏日來得異常迅速,夏至未至已是暑氣逼人,空氣中帶著絲絲潮濕,午後常有雷雨。
自白莽山受傷後,雪霽一直畏寒,到了齊宮,滋補藥材流水一樣,潤物細無聲地融入日常,一飲一食、殿中燃的香、身上佩戴的香囊,皆為調養體質而備。悉心調理下,雪霽的身體漸漸好轉,入夏便覺炎熱,早早換上輕羅衣衫。
輕羅薄如蟬翼,層層疊疊穿了七層,飄然綺麗,雪霽不再如初到時那樣容易感時傷情,但卻更易疲累,逐漸犯起懶來,大白日什麼都不想做,只倚在錦榻上聽女禦與宮婢們閑話,說到濟羅貢女已至,端午節時宮中要辦端午宴,既有遊園又有龍舟,讓宗親勳貴與濟羅貢女先見一見,若有中意的,便可求陛下賞賜。
她們說起貢女中有個叫‘娜迦’的,乃濟羅第一美人,曾現“從河底噴出火球”的異象,不由引動雪霽一點好奇,頗想見識此奇景。
長日漫漫,閑談在“世上哪有那麼多‘第一美人’?第一第一,唯一才是第一,只有公主殿下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恭維中結束。
雪霽倦意上湧,靠在錦榻上小憩。
淺眠中,有人來到錦榻旁,身影投在雪霽身上。
雪霽薄有意識卻懶得睜眼,輕輕翻身,背對來人,錦被因這動作滑落。
齊長寧拉起錦被,輕輕蓋在她身上。
暖融融的陽光照進殿內,日常忙碌不可開交的齊長寧偷得浮生半日閑,來到鳳皇殿探望心愛之人。他沒有驚擾小憩的雪霽,看著背對他的身影,深如淵海的眼中湧動溫柔的光。
那朵格外美麗、格外脆弱的花,終於被他移至羽翼下。
從不浪費光陰的齊長寧,端坐整個下午,只靜靜看著雪霽的背影。
似乎只是一轉眼,日已偏西,橘紅色的暖光將殿內影子拉得斜長,雪霽睡得魘足,懶洋洋翻過身微睜雙目,揹著光,視線中有個挺拔的身影坐在榻前。
溫柔斑駁的橘紅色光線,模糊了現實與夢境,雪霽眼中鋪著薄薄一層霧,迷濛確認:“軍主?”
才睡醒的聲音暗啞,一聲“軍主”喚回舊日時光。
齊長寧的心像泡在溫泉水中,蕩漾難禁,傾身向前。
他氣息溫熱,身影逐漸濃重,雪霽迷濛地眨了一下眼,下一瞬,菱唇便被齊長寧的唇溫柔覆住。
悠長纏綿的親吻,不帶晴浴,像這個夏日傍晚,無盡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