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公主臨終遺言要阿妹立誓報仇,對付大單於大閼氏,蕭氏是不能的,只有北齊新帝齊長寧做得到。”
“阿妹,你去和親,不止能免大蕭百姓遭戰亂之苦,亦能慫恿齊長寧與西戎交戰,完成你阿母的心願。”
冰冷的手指勾住更加冰冷的下頜,南喬蘿抬起雪霽慘白過雪花的臉:“阿妹,你這樣美,一定能獲得齊長寧寵愛……忘了南喬木吧,他是你親兄長。”
風雪漫天,雪霽怔怔許久,嘔出一大口鮮血暈倒在南喬蘿懷中。
清明風至,陽春三月,大蕭皇室尋回一流落民間的皇室血脈,封為公主遣往大齊和親,諸事匆遽,未及昭告四境,和親之隊已倉促啟行。
啟程之日,陽光透過薄薄雲層灑在新京街道,如鋪金磚,禦道鋪了長長紅毯,各式儀仗在陽光下光澤閃爍,儀仗後裝滿紅漆木箱的陪嫁車輛綿延不見盡頭,彰顯蕭氏誠意。
鐘鼓齊鳴,披著錦緞的高大駿馬在前牽引,華服宮女隨列華蓋兩側。華蓋下翠霞鳳輦,簾垂碧霧,隱隱可見宮髻華冠、纖細優雅的側影。
百姓人山人海,爭相一睹公主風采,望著模糊側影,贊嘆感慨:“公主美若天仙。”“身世傳奇美貌無雙,卻要嫁給殺神,唉,紅顏多舛。”“為了國家和親,真是大義凜然。”
待和親一行終至大河,河面波光粼粼,岸邊停泊數艘大船,船帆高高揚起,繡著“蕭”字的彩旗插遍船頭,岸邊兵士身披鎧甲手持長戟,肅立不動。
宮女掀開車上簾幕,蕭氏公主步下車輦,高髻寶冠,華服繡裳,聚在岸邊的百姓不見其貌,唯見廣袖翩飛仙乎飄渺,單薄得似可隨時乘風而去。
“殿下,渡河便是齊境,齊帝已遣人等候護送。”蕭氏千挑萬選出的陪嫁女禦扶著雪霽登上船梯,輕輕道:“故土故人故情,登了船便在身後。”
雪霽足下一頓,身後百姓激動高呼,她微闔雙目等了片刻,什麼也沒等到,終還是登上甲板將故人故情留在身後。
隨著最後一箱陪嫁抬上船,士兵撤後,百姓們聚在岸邊將渡口圍得水洩不通,目送大船緩緩駛離河岸。
“雪霽!雪霽!”遠處有人騎著一匹快馬趕來,瘋狂大喊:“雪霽!”
馬速極快,沖著聚在渡口的百姓奔來毫無減速之意,馬上騎者衣袍淩亂鬢發飄散,沙啞著嗓子大喊:“讓開,都給我讓開!”
百姓們倉皇四散,兵士執戟圍逼,馬匹受驚躍起,騎者淬不及防摔下馬滾落在地,披頭散發全身沾滿塵土。
兵士上前將他叉在戟下,此人奮力掙紮,抓著長戟大吼:“放開我!孤乃金陵王!放開孤!”
藩王未奉召不可擅離封地,金陵王更不可能來此渡口。
“何方賊子,膽敢冒充金陵王!”此地長史上前斥道:“誰不知金陵王華美無雙,與你雲泥之別,還不速速叉走。”
“慢!”護送公主和親的校尉跑過來,認出長戟下滿身泥土、蓬頭散發之人居然真是蕭翰之,大驚:“快快撤開,這是長殿下!”慌忙攙扶蕭翰之:“長殿下何以來此……”
蕭翰之爬起身甩開眾人,發了瘋一樣撥開擋在前面的百姓,大吼大叫:“雪霽,回來!別去!回來!”
船上侍女微微亂了一陣:“呀,有人追來了。”“那是誰?怎麼跳下河了?啊,還往前遊,會淹死的!”“好了好了,有人跳下河救他了。”“拉不住呢,那人還在往前遊,你們聽聽,他在喊什麼?”“雪霽?回來?”
一直恍惚輕飄的雪霽聽到有人追來,慕然回首奔向船尾,心底不停吶喊:他來了,我要和他走!不管是不是親兄長,我都和他在一起!一起去白莽山,去沒人認得的地方!
雪霽不合禮數地飛奔,長裙起波瀾衣袂翻飛如雲,彷彿要將天地間所有束縛拋諸身後。
“殿下!”身後女禦高呼不止,指揮隨侍宮婢:“都愣著幹嘛,攔住她!別讓她跳下船去!”
雪霽的心像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一樣激動,撲到船尾大聲喊道:“南……”
在大河中被扭住臂膀往回拖拽的是蕭翰之,他見到雪霽,陡然生出力量脫出,拼命劃動手臂遊向大船,激起層層浪花:“雪霽,不能和親!跳船!回來!你還欠我一個條件!我讓你回來,不許和親!回來……”河水灌入蕭翰之口中,他嗆咳著下沉,許多人遊過來挾住皇長子往岸上拖。
南喬木沒有來。
雪霽頓時氣力,伏在船舷似笑似哭,向蕭翰之揮手作別。
前來送行的眾人終於一睹蕭氏公主容顏,豔若朝霞映雪,幽若冰泉出岫,絕豔之姿卻又神情哀慼。
美而哀,豔而孤,一見攝魂。
河水拍打船身發出低沉聲音,船帆高高揚起,載著大蕭公主的船遠入白雲,駛向既定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