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鬆手,跪了一地。
雪霽萎頓於地,蓬頭散發唇角腫脹,面有青紫瘀痕。
良使正要詢問,她突然爬起身沖到一名宮人身後,一腳踹在宮人背上將她踢翻,騎在那宮人身上狠狠抽打:“我哥哥才不會死,他比你們所有人都活得久!”
狀若瘋婦,毫無顧忌。
良使目瞪口呆,其他人懾於良使威嚴不敢動作,只有那名宮人被雪霽打得嚎啕大哭。
“你,你!”良使指著雪霽語不成調,連緣由都忘了問:“尋釁滋事,罔顧宮規!明日午時,在西闕門內罰跪!”
巍峨雄偉的西闕門內,觸犯宮規的雪霽披散長發口銜苦枚,雙手縛於身後,駐守於城闕的禁軍、過往宮人、乘坐安車出入西闕門的朝臣僕從,無不偷眼看她。
站在雪霽身邊監督的宮人時不時喊上一句:“偷竊鬥毆,有違宮規。”將她的罪名昭告眾人,換來一陣竊竊議論。
雪霽跪在正午烈日下,滿嘴都是苦味,那些偷窺的視線、低聲的議論和監督宮人的喊聲無限放大,充滿鄙視。
一輛低調樸素的黑色安車停在西闕門,紫衣少年從車中快步走出,來到雪霽面前抽出她嘴中苦枚扔在地上,又去解她身後綁繩。
“安王殿下,使不得。”站在一旁的宮人趕忙上前阻攔:“她觸犯宮規,罪不能恕。”
齊盛安推開上前的宮人,冷冷道:“是誰把她打成這樣的?”宮人趴在地上,俯首貼地,不敢言語。
齊盛安輕觸雪霽臉上的青腫瘀痕,低聲重複:“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我……”
“帶你走”三字尚未出口,雪霽突然激動高呼蓋住他的話:“安王殿下救我!”
齊盛安眉頭一皺,還未有所反應,雪霽撲進他懷中緊緊摟住他,嗚嚥著換作西戎語道:“別露聲色,是央珍夫人在暗中策劃一切。我猜,她是沖著你來的,你現在不可以帶我走。”
見到齊盛安,雪霽已猜出央珍企圖:央珍想用自己為餌,讓皇帝以為安王為色所迷,加深皇帝對齊盛安的厭惡,將齊盛安徹底排除在儲君人選之外。
伏在地上的宮人聽不懂西戎語,抬頭偷看,只見雪霽在安王殿下懷中哭著傾訴,安王殿下臉上卻無甚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知道了。”齊盛安瞬間便懂雪霽話中之意,亦用西戎語回道:“抱歉現在不能帶你走,多等幾天,我想別的辦法。”
雪霽繼續用西戎語道:“禦前侍奉乃是奉詔,央珍不敢做得太過分,我沒有性命之憂。”她哭泣著作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說出的話卻極威風:“放心,打我的人我已經打回去了,她們不敢讓我死,我卻敢和她們拼命,不會吃虧的。”
齊盛安有些想笑,緊緊摟著雪霽將臉埋在她纖薄的肩頭,以西戎語含含混混道:“下手可以再狠點,用我、用魏氏、還有三兄的名頭嚇死她們。我現在就去嚇這宮人,你學著點。”
近前監督的宮人全然聽不懂西戎話,如墜五裡霧中,只見兩人緊緊相擁,雪霽語調哀婉,晶瑩淚水如斷線珍珠從湖水般幽豔的眼眸中溢位,沿著完美輪廓滑到精緻下頜再一顆顆滾落,楚楚動人我見猶憐,連這宮人看了都想答應她提出的任何請求。
然而安王殿下鐵打心腸,竟捨得把梨花帶雨的美人推開,還以漢話訓斥道:“別再求了,再求也沒用。你是奉詔來禦前侍奉,我不可能帶你出宮,為你忤逆父皇抗旨不遵。”
雪霽伏在地上大聲啼哭,誰也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只見肩胛顫動,顯是傷心至極。
“她說你們欺負她。”齊盛安踱步到宮人面前,秀美明淨的臉龐染上如暴風雨來臨前的陰沉:“我待她如友,她是寧王妃義妹,不管什麼原因,你們打她就是在打我的臉,打魏氏的臉,打寧王殿下和寧王妃的臉。”冷笑一聲,齊盛安彎腰,低到能夠盯住那宮人,才輕輕地、緩慢地說道:“你們可曾想過還有家人在宮外?”
少年的眼睛鋒銳犀利,帶著言出必行的上位者壓迫盯著宮人,如同刀劍加身。
宮人嚇得匍匐於地,恨不能像雪霽一樣大哭:“僕等有錯,僕等再也不敢,安王殿下恕罪!”叩頭如搗蒜,“砰砰”聲格外響亮。
“安王沒有帶她走?小小年紀竟然忍下了,魏無垢還真是會教兒子。”央珍驚訝:“那女孩沒有求安王帶她走?”
“求了,哭著求的。”宮人跪在良使身邊,苦著臉回稟:“她激動之下說的是西戎語,安王殿下也回以西戎語,僕聽不懂,全靠看神情猜測。”
央珍無奈,讓侍女打發了良使宮人,走到神案前跪拜西戎諸神:“諸天神明在上,央珍願供奉三牲祭品,祈願神明庇佑,讓那名為雪霽的女子迷惑住齊長寧的心魂,萬勿使齊長寧像齊盛安一般逃脫圈套。”